那粉雾带了辛辣味道,很快扩散成了一片灰蒙蒙的掩护。
趁着猝不及防的众人咳嗽揉眼之事,黑衣人几个腾跃,已然消失在了墙角。
犹脸色惨白的谢逐临强撑起来,护住任阮,沉声吩咐:“中了粉雾的人带下去检查,其余人等,追。”
“是!”
可惜的是,那黑衣人的轻功比之吾十七更甚。
黑袍身影很快融入了混乱的皇宫之中,再追不着踪迹。
任阮抓住他的衣袖:“怎么办?若是这样将她放走,往后再想抓到,恐怕更难了!”
“别急,阿阮。”谢逐临声音低沉地安抚她,“我亲自——”
大约是回想起了方才看见的那一双蓝眼睛,他话忽然中断,才恢复一点血色的薄唇骤然被缺氧变成惨白。
任阮连忙回身扶住他。
好在跟着大部队赶到的谢伯已提着医箱,匆匆上来,开始为谢逐临施治。
四周的金吾卫和御前侍卫们已经开始四处搜查,收集证物。
见谢逐临得救,任阮稍稍松了一口气,退到外边给其他医卫让出位置。
但她再抬眼望向那遥远的重重红墙琉璃瓦时,心中还是忍不住涌上一层浓重的失望和自恨。
要是她不是个除了画像一无是处的废物,是不是……
“任姑娘!”
吾六的声音,忽然从一片嘈杂中落入耳里。
“你怎么回来了,吾十九呢?”
任阮忙迎接上去。
吾六没空和她说其他的,直入主题:“你之前让吾九九托我探查的,关于司南后脖颈刺青之事,已经有了结果。”
任阮怔了一下,才想起之前自己为了预防隐藏叛徒搅浑水,将交予吾十七的调查资料送了一份给吾六。
原本她并不对漠然冷淡的吾六抱有什么希望,却不想竟有关键的意外收获。
看来吾六也为这那些旧年枉死的伙伴,在默默努力着啊。
她忙追问:“是谁?”
吾六一字一句:“大夏公主——归善。”
什么?
难道说归善公主,在出使之前就已经成了黑衣人炼化的傀儡了么?
任阮立刻想起那黑衣人感叹的话——“仓促完成的东西,果然才几日就不灵光了。”
若是在那之前,归善公主就已经被黑衣人炼成了巫蛊术下的行尸走肉,那人又何以会发出这般感慨?
而且当初她在御花园相见的那个归善公主,分明是生动伶俐,全然不似没有思想的行尸走肉。
……等等!
任阮忽然神色大变。
她哆嗦着手,在怀中不断摸索着。
御花园,御花园!
她猛地打开小木盒,将那只已经面目全非的芍药花顶凤凰垂首金步摇取出来。
那个掩埋的记忆河流中的身影终于浮现了出来——藕荷色缠枝遍地花缎面锦褙子,下面系了蜜合色百褶蝶穿花苏缎裙。
柔怯少女难得明艳的妆容叫任阮留心多看了两眼,而少女的头上,正是一支芍药花顶凤凰垂首金步摇,珠光曳曳。
还有黑衣人在几个情急之间,变调声音中的熟悉意味,她也终于知道是和记忆中的谁相似了!
全都串起来了!
那个黑衣人,或者说南疆圣女——
就是归善公主!
而那随着使团离京前往和亲的“归善”,不过是南疆圣女临时打造的傀儡,从而使她金蝉脱壳,彻底在京都中隐身!
激动的任阮盯着步摇沾染着斑斑血迹的锋利簪尖,又猛然想起方才黑衣人在脑后挥抓两下的奇怪举动,加上后面自语喃喃的话儿。
这步摇……恐怕正是黑衣人遗落的,那用来刺青六芒星的巫蛊法器!
“任姑娘?”
吾六的呼唤,将头脑风暴的任阮拉回现实,“这位就是那从西芜与南疆边境请回来的,颇通巫蛊的老妪。”
一个裹着头巾,鹤发鸡皮的老妪佝偻着身子立在近前。
她浑浊的双眼打量了一番任阮,沙哑的声音一开口就是重磅炸弹:“我能帮助你们,杀死那位南疆圣女。”
“您说什么?”握着步摇的任阮顿时振作起来,“您知道她在哪?”
“大概。”在少女流露出失望的神色之前,老妪道,“不过想要彻底绝除后患,这还要借助你的力量,任画像师。”
任画像师。
任阮怔了一怔。
自从她被封为郡君之后,好像再也没有听过这个称呼了。
她正色道:“您请说。”
“我放在已经将这下面的祭坛看过。还有你们衙察院旧年一切有关的卷宗,我都一一看过了。”老妪道,“听闻这宫中,还有叫什么临月轩、慈禧宫的地方,也有巫蛊的祭坛。”
任阮点头:“是。”
“若是如此,那么这位圣女所下的,当真是一盘的大棋啊。京都外这些被特意抛在水处的尸体,其中地点加以勾连,已经构成了南疆阵法普遍的基本结构。”
“而皇宫,就是阵眼。”
“她在皇宫中的所布下的每一个祭祀点,释放的巫蛊之力也会大幅增长。还好你们没有落入其中,否则伤亡不敢想象。”
任阮心中也是一阵后怕。
仔细研究过那些案件的老妪嗤笑了一声:“这位南疆圣女,实在是很爱以环环相扣的计谋卖弄自己的智慧。却不知越是相扣,反而越给自己留下了追踪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