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莫非谢小侯爷以为扯上诸位大人,就能将这些丑事都遮掩过去了?”
他嘴角扭曲出一个恶劣又嫉恨的笑。
“这□□日日流连衙察院,甚至夜夜宿在里头,也不知和谢小侯爷干了多少苟且的勾当!”
群臣被他这不要命的疯言疯语吓住,俱倒吸了一口凉气。
谢逐临冷淡道:“雘郡君是为圣上亲封衙察院首席画像师,留居衙察院协理破案又如何?”
“秦大人是对圣上的亲封有什么不满么?”
猝不及防被点到的楚询顿了顿,珠帘后的脸都快把嘴撇烂了。
得,他是一块万能砖,哪里要用哪里搬。
秦朗噎了噎,又挣扎着嘶吼道:“这□□还和你谢逐临在宫中公然共骑纵马,男女授受不亲!她尚未出阁,这不是不检点,又是什么!”
谢逐临冷笑一声,掀了薄唇正要说话,忽然滞住半秒。
似乎有些顾虑地,他不动声色地睨向任阮。
少女知道他心中迟疑是为自己的缘由,索性反而上前一步,抢先大大方方道:“臣女与谢大人圣上亲口赐婚,媒妁之言,婚约在身,亲密些又有何妨?”
殿上始料未及的抽气声顿时此起彼伏。
傅重礼面无表情地压下薄唇,将喉间本欲出的解围之言抑回。
那些话随着控制不住下落的心脏,一同沉沉坠没,仿佛落入永无尽底的深渊。
在周遭一片朝向殿堂中央的翘首瞩目里,他有些突兀地逆流回身,垂眸轻抚了抚紫袍前襟的微褶。
修长的手指触碰到高贵紫袍里的粗麻孝衣。
傅重礼顿了顿,才若无其事地将紫襟按下,盖住其内凄楚的白。
他没再回头。
而殿堂中央,谢逐临幽沉的眼眸深处,则随着少女的承认,微微一亮。
任阮没管身后众人各自心思,上前一步,嘴角扬着游刃有余的笑意,毫不示弱地盯住呆若木鸡的秦朗。
她乘胜追击:“昔年思辞姑娘与先帝共骑踏青,亦是定下婚约后的一段佳话。难道依照秦大人的意思,也要指责先皇太后不检点么?”
涉及早逝的皇太后,秦朗如何敢胆再攀咬泼污。
但比起这个,不敢置信的秦朗似乎更关注的是另外一件事情。
“你……你和谢逐临……订婚了?”
痴呆住的秦朗完全忘记了挣扎,很快被两个御前侍卫死死按倒在地。
他拼命在钳压下狰狞地想抬头,试图看清任阮的神色里的破绽:“你骗我!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会娶你!圣上怎么会让你区区一个贱民……”
“够了。”上座的楚询终于看戏看累了,不耐烦地打断,“没错,这段佳缘,就是朕亲口赐下的。”
“朕不但赐婚,朕还要为着此次叛乱,再加封有功的雘郡君,晋为郡主。”
他冷漠地望着殿下被狼狈踩押住的秦朗,如同在看一团卑微的烂泥。
“真正的贱民,恐怕是你才对呢,罪人秦氏。”
———
秦朗被下了狱。
任阮泪湿帕子下的嘴角,冷冷一撇。
秦朗几乎得罪了整个朝堂,身后的靠山也已经倒塌成了一坯黄土。
如今进了衙察院的牢狱,他已经再无翻身之日。
他投奔的,是萧鸿远。
若不是萧鸿远因为与贾氏牵扯过密,整个萧府已被楚询先一步下狱,今日朝堂上所念出的姓名,指不定还得多添上好几个萧氏。
煽动流言,组织刺杀使团,勾结贾家和南疆里应外合……
这桩桩件件里,都少不了萧鸿远的影子。
听闻他的下狱和行刑,都是他一直纠缠念念的外甥傅重礼亲自带兵和督行。
想起傅重礼朝服下的白衣,叛乱那日背影手中带剑的血,还有此前种种纠扯闹剧,任阮叹了一口气。
萧家和傅家之间,大抵也有许多汹涌的血仇旧潮。只是淹没在这场动荡的京都浩劫中,不为人知罢了。
好在,一切都了结了。
任阮走出重重宫阙,抬头望了一眼天空。
清晨的乌云已经散去,太阳终于显露出来,落下融融的暖意。
“如今可好了,姑娘的声名总算是得到了彻底的洗清。”
往后再有这般流言,恐怕那些牵扯的大人,比自家姑娘还急着澄清呢!
平安苦了这些天的脸上,终于再次流露出真心的笑容。
她扶着任阮上车:“今天可真是个好日子。姑娘快回去罢,家里还有着惊喜等姑娘呢!”
“什么惊喜?”
“谢大人不许奴婢说呢。”平安神秘道,“姑娘只管回去,便知晓了!”
任阮不由得好奇地撩起车帘,望了一眼谢逐临。
他骑在高大的马匹上,伴行在她车架前旁,恰适回首。
融融落下的暖阳将他清冷的眉目氤氲,和她对视时,全部化成了幽眸中的缱绻。
那融融好似也沿着他温柔的视线,钻入她心尖尖上,将急躁的心妥帖成一片平和。
她忽然什么也不舍不得问了。
只朝他粲然一笑,她轻轻放下车帘。
微微颠簸的马车行途中,倚着车窗的任阮渐渐睡着了。
快进入梦乡时,她朦胧的意识间或涌上一点甜滋滋。
毕竟马车前路坦荡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