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息间,身后大汉的疯狂怒骂淹没在了呼呼的风声和下面此起彼伏的尖叫里。
而跳楼的始作俑者正在脑海里苦苦构思着最佳着陆的人体缓冲姿势。
只要姿势得当,三楼这么矮,应该摔不死她吧。
跳空的那一瞬间她无数头脑风暴旋过。但还不等她继续调整好自己的下落姿势,就直接落入了一个微冷的怀抱中。
像是落了凉薄雪花的松竹清浅香气一下子将她包裹住。任阮脑袋发懵,下意识抓了抓对方,贴近嗅了一嗅。
还挺好闻。
她后知后觉地睁开半只紧闭的眼睛,映入眼帘的是线条冷利的下巴。男人修颈白肤,垂眼看她时长长的睫羽落下小片阴影,愈发衬得疏离冷情。
任阮惊讶地眨了眨眼:“谢、谢大人?”
发现自己仍被谢逐临不松不紧地环在怀里,她小心地抓紧他的衣襟向外伸了伸脖子,才发现两人正从半空中斜飞下来。
是他直接在半空中把自己截住救了下来吗。
“别动。”
男人冷冷的出声打断了任阮难以置信的确认。她乖乖应了一声,窝在他怀着不再探头。
脚一触碰到地面,谢逐临就立刻松开了手。任阮稳住身子,尚来不及朝他道谢,立刻提裙奔向杜朝。
“如何,大理寺的人都就位了吗。”
杜朝连忙点头:“已经让人将整座漫水阁都包围起来了。”他目光落到头发松乱的任阮身上,后怕极了,“姑娘怎么如此以身犯险,若是我没能接住小蛮姑娘……亦或是谢大人来得不够及时……”
她直接忽略了后面的话:“快,立刻让人突入漫水阁,凶手还在里面!”
震惊于眼前这位不要命的奇女子刚从鬼门关回来还在关心案情,杜朝瞠目结舌,感叹任姑娘真是能时刻刷新他对女子的认知。
任阮见他张大嘴不动,催促道:“愣着做什么?快点让人去啊!”
纵然她在大理寺协理画像破案,许多衙役都认识敬佩她,但在外终究不会听她发号施令。杜朝未曾开口,众衙役只能在原地等待着。
杜朝这才如梦初醒,连忙轻手放开小蛮就要跳起来去发令,两人头顶却突然落下了一片阴影。
高大颀长的男人面无表情地走过来,低头冷清的目光在两人间无甚感情地划过,然后落到了一旁顿时变得诚惶诚恐的领头衙役身上。
“按她说的做。”
低沉的声音落下,惯会察言观色的领头衙役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喝声指挥众衙役出列一队,朝着紧闭的漫水阁大门冲去。
尽管衙察院和大理寺关系微妙,但指挥使大人发话,他们这等基层衙役自然是要立刻执行的。更何况,人家谢大人可不只是金吾卫的指挥使,还是极得皇帝宠信的谢小侯爷。
领头衙役一边继续指使着人包围漫水阁后路,一边还偷瞟着任阮,在心中默默掂量。
看来以后对这位任姑娘,还要再恭敬几分啊。
集中了许多惊奇目光的任姑娘眼见着衙役们冲破门进去,这才心头微松,想起自己刚被人救下还不曾表示谢意,忙回身抬头望向脸冷得像冰块一样的谢逐临。
真没想到,这样一个高高在上传言中藐视性命的人,居然出手救了自己。
这些天算下来他不知帮了自己多少忙,而之前她对他的态度可算不上客气。既然如此,当日他拿剑想封她喉这事儿也算是完全过去了。
她清了清嗓掩饰尴尬,真诚道:“谢大人,今日多谢你。”
言罢,第一次真心实意地向他福了一福身。
他眼皮微动,俯视的眼神过来正对上她亮晶晶的眼睛。
像是他从前养在西北的那只小豹子。
平日里总维持着奶呼呼的乖巧外表,总在他随手丢给鹿肉时装得格外温顺,也是这样仰着小脑袋望着他,湿漉漉的眼睛波光潋滟。
其实那藏起来的尖利爪牙,只要一出鞘就能直击命脉。
执拗起来的时候,谁都拉不住。
“任家姑娘。”谢逐临淡淡地移开视线,“你倒是够疯。”
任阮全当他在夸自己,笑道:“大人谬赞。都是大人仗义出手相救,才能让我和小蛮都顺利逃脱。”
言罢,她又福身一礼,便有些急切地转去找大夫问小蛮的状况了。
徒留本在两人间原地装不存在的杜朝,感受到对方似乎被任阮回话一噎,默默擦了擦冷汗。
这事儿说真的,任姑娘确实太疯了。
一个手无寸铁的纤弱女子敢只身进入沾了命案的凶手巢穴救人。从窗户把人直接丢下来,完事儿自己也跳楼。旁人想都不敢想的事儿,她还真做得出来。
若是出了差错,她不得直接给现场来了一段抛尸吗,还附送一场自杀。
瞧着任阮自己手上还流着血呢,衣裙脏乱头发散落,在外面完全失了千金姑娘的仪容,反而不管不顾地跪在地上照顾昏迷的丫鬟。他摇了摇头。
也不知是说这任姑娘仗义呢,还是真查案子查疯魔了。
所幸这次杜朝带来的衙役多。几队冲进去,漫水阁中虽然很快传来了打斗的声音,瓷器碎裂声、重物倒地声、骂声、搏斗声此起彼伏,好歹一刻钟左右,便有衙役押着人出来了。
任阮定睛一看,果然是那个和她交手的大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