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阮说:“民女怀疑,家父有一副旧年与陈文山的画像。”
说完,她便带了些紧张,望向上座的人,想看他的反应。
谢逐临眉心一压,沉默了一下。
任阮登时心中也跟着一沉。
不知道为何,她总感觉他对整个案件已经全盘掌握。
他就像是高高在上的观棋者。
任阮自觉找错了方向:“但如今家父被扣下,民女的猜测终究不够确定。不知大人可否指点一二。”
她忐忑地等待着他的回应。
谢逐临风牛马不相及地指点道:“此后说话,直称‘我’。寻常的吹捧亦免了。”
她伶牙俐齿,他早就知道。
方才说任家牵扯和她的推理那么长一段话,句句带了‘大人’和‘民女’,偶尔还要不着痕迹地美化几声衙察院。
若直接记录下来,倒是好一篇条理清晰,且奉承而不阿谀的完美官场报告。
只是她嘴上的谦卑姿态做足了,面上却无甚常人的恭敬之色。
他在心中冷哼一声。
表里不一。
还不如当初她在画室痛快陈词的样子,来得顺眼。
不明就里的任阮:?
谢逐临简短道:“搜吧。”
话音未落,她还不曾反应过来,吾十六就已经动身消失在通往内屋的黑暗中。
同样秒懂的吾十九,拍了拍她的肩:“任姑娘,既然要找画,咱们就先从任府搜起了。”
他扔下一句“得罪咯”,也一溜烟往任粤彬的房间去了。
任阮眨了眨眼睛。
所以,谢逐临这是肯定了她的猜测吗。
于是她也站起身来:“多谢大人,那民——我也去家里各处找找吧。”
思及刚刚他的话,她还是将“民女”改成了我。
其实穿过来之后,她碍于身份总是要不停换自称也累得很,还是“我”字说的顺口又舒心。既然他也不爱听,不如就顺水推舟就此改口。
言罢,生怕他又抓着自己在这里说些晦涩的“棋语”,她也紧跟着吾十九离开了正堂。
望着少女脚底抹油的背影,谢逐临面无表情地在只看了开头称呼的章折上,又批了一个鲜红的叉。
----
穿梭在不大的任府各个房间时,任阮才意识到这里究竟潜伏了多少金吾卫。
为了省钱,任府向来只有住人之处才点上一盏油灯。而自搜屋的命令一下,整个任府灯火通明,无数面目陌生的靛蓝衣人瞬间出现,行动飞快地在各处搜寻。
他们动作麻利又轻稳,所过之处皆归原样,且无甚声响。
混在其中翻箱倒柜的任阮,深深感受到了自己的拖累。
还好这样的尴尬并没有持续太久,随着正堂传来一声短促的哨响,所有金吾卫立刻停下出屋,又瞬间消失在了黑夜中。
只余满府通明的灯火。
被吾十九兴高采烈拉回来时,她像是做梦一样,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金吾卫的动作很快,居然真的将这幅猜测中的画像搜了出来。
她心潮澎湃,手上却极度小心地将托住画轴,将这满是尘灰味的画像徐徐展开。
泛黄的画纸彰显了它的年份,脆弱的纸张边缘倒是很完整。任父保存得很小心。
这是一幅两小儿读书图。
学堂的榕树下,两个约七八岁的小儿扎着丸子正坐于窗前。一个喜眉笑眼,正举着诗书摇头晃脑地背诵;另一个愁眉苦脸,正埋头握着毛笔在洗池里乱舞。
她一眼便认出那个笑容灿烂的便是任父。
至于这位在洗着毛笔的小儿……她的目光下移到右下角的印章。
大夏安运十四年,秦开诚绘。
这应当是画师的落款。
旁边还歪歪扭扭落了两个签名——任粤彬、陈文山。
笔画稚嫩,想必是当年的两人写下的。
如此一看,任父未说完的那句话,已经水落石出了。
真凶陈文山层层易容|面具下的原生面目,终于暴露出来。
任阮细细看着画像,几乎要喜极而泣。
一边的吾十九失望得很:“搞了半天,怎么居然是这么小时候的画像啊,这哪能知道他现在长什么样?”
吾十六没说话,皱起的眉头也表达出了他的不看好。
她小心翼翼地将画放在桌上,随即转过脸来,扬起黛眉:“衙察院既然曾仔细调查过我,那你们自然应该知晓我曾在公堂上,看父子画生母的之事。”
怎么突然提起这个。吾十九摸不着头脑地点点头。
经历过今日波折,任阮难掩疲乏的小脸,终于在此刻浮现出一抹发自内心的微笑来。
“那你又怎知……”她语气轻快,
“我不会七岁画老呢?”
第28章 身临其境
◎他是伯乐◎
少女懈怠沮丧的情绪一扫而空, 她噙着笑意,带了几分小得意地瞥了眼目瞪口呆的两人。
谢逐临微抿的唇线稍稍扬起,亦看了一眼两人。
愣着做什么, 不会干事?
还在试图理解“七岁画老”含义的吾十九,顿时一个激灵, 非常懂事地跳起来去给任阮拎画箱。
任阮又重新研究起了这幅画像。
大夏安运十四年。任粤彬此时应正值七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