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抬眼,又对上颜若宁弯成月亮的眼睛。
淡漠转过脸,他吃起了馒头。
赵明霁给他们上课十分简单,年幼的孩子学《三字经》,年长一点的学《千字文》,上课要考校,要点名提问,严肃又认真。
她坐在破旧的门槛之上,看着他专注地在黑板上写字,又耐心地一个个点着小孩回答,清晨的阳光从破了洞的屋顶照耀进来,照映在他脸上,仿佛一幅画卷。
“行了,今日到此,你们自去吧。”他收起纸笔,又派给小孩子们一些足够他们吃一顿饭的铜钱,便牵马离去。
颜若宁跟上他的脚步,问道:“阿霁为何要来教他们识字?”他们的天赋并不高。
赵明霁默了默:“说来可笑,最初狂妄自大,以为足以教导他们参与科考,改变命运。”后来他才知道,根本不可能。与天赋无关,他们的精力全在求生,根本无余力学习。
颜若宁偏了偏头,困惑道:“那为何还要坚持来教他们?直接送钱不好么?”
他睨她一眼:“钱有一时之用,却非一世之用。待他们长大了,就算做长工,一个能断字的长工,亦比不通文墨的长工更有价值。”
“可是一人之力如此微薄。”她喃喃道。
赵明霁不语。他心中早有安排,只是此时还不是时机。
颜若宁忽而又能理解。当那样一群小孩子站在面前时,很难不动容。
她沉吟道:“明日驾马车吧,我多带些饭菜,如今天气还不算热,他们一日三餐有继,便不至于艰难求生,也可有余力学习了。”
她明日还来?他看向她,突然想知道这位从前任性妄为的大小姐到底能坚持几天。
见他拧眉看她,她呆呆道:“还是说,你想骑马?”
赵明霁扭头而去。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先生和姐姐一定是夫妻吧◎
“今日饭菜预备好了么?”颜若宁急匆匆地穿上衣服,对镜揽了又揽。
她从前一点都不喜欢穿胡服,觉得远远没有华丽繁复的裙衫好看。可这几日穿下来,她觉得又似乎别有风味。尤其当她去衣裳铺子一口气买了十件胡服之后,她觉得她爱上了穿利落的胡服的感觉。
可惜这些胡服都是成衣,她要想让自家的裁缝做更漂亮的,还得等上许久。
“小姐,都备好了。上一层是热的,趁早吃,下一层是凉的,放一放到晚上吃也没有关系。”白珠笑盈盈交代道。
最近她家小姐形势喜人,与赵家公子同进同出,显然好事将成。阖府上下都在打眼期盼着。
“好极了。”颜若宁打开门,俊秀的白衫公子已经等在了门外。
“阿霁。”她眉眼弯弯。
他接过白珠手上的食盒,心情有些复杂。
他根本未曾想到她能坚持这样久。本是他一人随性而起的念头,竟然成了日日与她同行。偏偏她提供一日三餐给那些小孩子,他觉得甚好。
他习惯了冷清,只留李婶一个奴仆,不能麻烦她日日准备那些孩童的饭菜,因此向来都是给些铜钱。他也知道铜钱或许会被抢,孩子们终究会饥一顿饱一顿,只能行乞。可人力如此,只能无可奈何。
她的一日三餐,对孩子们可以说比他的教书识字更为实际。
他知道她的来意,却没办法拒绝她的善意。
甚至当李婶都开始说:“人家一个小姐,日日早晨背着那样重的食盒去巷子口,你也不帮人家提一提。”
他怎么知道她为何不让奴仆帮她提到巷子口!
她还坚持那么久!
最终,在李婶的道德攻势下,他甚至要去她家门口等她。
事情仿佛又开始滑向某个错误的轨道。
就算他本意并非如此。
这令他不安。
“阿霁,我来帮你一起拎。”
闾左坊街道上的泥泞似乎永远不会干净,路旁的人永远用令人难受的目光盯着她,而她已经能笑语盈盈在他身旁,试图帮他拎食盒。
滑腻的手指在男人的手背上擦过,他稍蹙起眉,收了收手避开:“不必。”
“很沉的!”她手落空,又坚持抓住了食盒手柄。
两只手一大一小,一个纤细一个修长,在空气中轻轻摩擦,仿佛擦出噼里啪啦的火花。
大手不断向左侧挪动,小手则不断向左侧追逐。
“你——”郎君气恼的声音响起。
“阿霁怎么回事?食盒都快掉了!”
赵明霁:“……”
这条路如此漫长。
到了院子里,推开院门,孩子们已经惊慌失措地围上来。
“赵先生!”
“颜姐姐!”
“怎么了?”颜若宁吓了一跳,急忙问道。
“咱们好几个人昨日晚上开始拉肚子,到现在都倒在了床上!”
“拉肚子?”颜若宁一怔,盯向食盒。
拉肚子一般是食物的问题。
“别慌,先去看看再说。”赵明霁沉声道。
他将食盒放在破旧的大圆桌上,进里屋查探。
颜若宁忧心忡忡,紧随其后。
茅草铺成的床上,歪七扭八地躺在几个小孩子,神色虚弱,瞧见他们只能气若悬丝般打招呼。
“他们昨晚就开始拉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