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蔚感觉自己魂魄都要离体,半梦半醒间,瞧见一位静若秋兰的女神仙。
公孙惠伸出两指,在元蔚额间探了探,随后撤了手,用巾帕擦干净。
“符命。”
“属下在。”
“告知太子侍童,进来接人。”
“是。”
元蔚在文华殿晕倒的消息不翼而飞。
皇帝案前的折子如雪花一般。
元夫易怒气冲冲将折子扫到地面上。
公孙惠拱手:“陛下息怒。”
元夫易指着地上摊开的折子:“你看看你看看,朕还没死!朕的太子也还好好活着!就这么迫不及待咒朕死啊!”
公孙惠随手捡起一页。
里面和她料想的一样。
元蔚出生那年元夫易刚坐上皇位没多久,虽占了名声,但四方势力仍旧蠢蠢欲动。他的生母孕育他时便成日担惊受怕,即将临盆时更是遭人黑手,险些夭折。
后来元夫易的皇位越坐越稳,大把大把的医师和补药才姗姗来迟。
清定六年,元夫易的嫡子在册封太子前遭到刺杀殒命。
此后,元夫易的孩子竟都离奇死去。又过两年,后宫再无一人产下子嗣。
只有元蔚稀里糊涂活到了十六,更浑浑噩噩当了个太子。
不过这太子三天两头的生病,最后元夫易赐下圣旨,太子不用日日早朝。这一行为加重了朝中重臣的不满。
生不出儿子也就罢了,立了太子更是罢了。
可这……不让太子早朝听政,将来如何能主持大局。
这棵东倒西歪的苗,被一群老头们喷得都快蔫了。
公孙惠面色平平:“陛下正值盛年,勿听挑拨离间之言。”
元夫易叹了口气,骂骂咧咧坐回龙椅。
这时才突然想起什么:“兆麟如何了?”
“臣来之前,仍在昏睡。”公孙惠淡淡道。
元夫易挥了挥手,“替朕去看看吧,朕还得先安抚好这些老不死的。”
“遵旨。”公孙惠微微躬身,仅退了两步便转身离去。
门外符命已经撑好纸伞:“主子,下雪了。”
公孙惠仰头看鹅毛大雪纷纷落下,神色寂寥:“不必撑伞。”
符命:“雪花融化潮湿,易受凉。”
公孙惠收敛眉目:“当我是那个小废物?”
“不敢。”
公孙惠轻笑一声:“走吧,去东宫瞧瞧。”
东宫外藏着数量不少的暗卫,公孙惠抬头瞥了一眼,大概看见了其中几人的方位。
守着东宫大门的侍卫半跪抱拳行礼:“见过帝师。”
“起来吧。”公孙惠拢住掌心的手炉淡淡问道:“太子如何?”
侍卫虽在外门值守,消息却异常灵通:“禀帝师,暂未醒来。”
公孙惠皱眉,不过是给他小小惩戒,在授课时开了半扇窗,一盏茶的时间都未到,人就病成这样?
“帝师要入内看看吗?”侍卫征询想法。
公孙惠看了眼身侧的符命。
符命:“开门吧。”
吱嘎一声,红漆褪得差不多的宫门打开。
公孙惠抬步走进东宫。
寝殿门口,符命问道:“要属下进去确认一番吗?”
公孙惠淡淡瞥了一眼紧闭的门窗,似乎还有梅香从缝隙中浸透出来。
“不必。”公孙惠将手炉交给符命,“在此等候。”
“是。”符命把刀,像座山矗立在门口。
公孙惠折起手帕,捂住口鼻。用脚挑开内室的帘子后,走过去,在太子的床榻边坐下。
少年太子的容貌十分秀气,说是男生女相都不为过。公孙惠在内心嗤笑,这娇弱的姿态,竟比自己还像个女郎。
公孙惠将元蔚的胳膊从被子中抽出来,帕子搭上去,阖上双眼,静默把脉。
片刻后,她才睁开眼睛,眼底一片清明。
“不起来吗?”公孙惠声音冷淡,略微加重了声量,“太子。”
床榻上的人似乎此时才幽幽转醒,遮着嘴断断续续咳了好几声,才睁眼看过来。
元蔚脸色惨白,只有颧骨处因咳嗽微微熏红:“帝师怎来此?”
公孙惠并不戳破他的心思:“天子之令。”
“阿耶?”元蔚轻轻叹了口气,自床榻坐起身,搂着胸前的被子,“我又给阿耶丢人了。”
“怎会。”公孙惠微微一笑,站起身,垂首看他,眼底一丝温度也无,“今日骤然降温,太子着衣一时不慎也是可以谅解的。天子并未降罪。”
不等元蔚再说话,公孙惠抬手掀开香炉盖,用元蔚药碗中的汤匙搅乱了香灰。
“香易使人有瘾,太子近身之物,需避开此类容易被人做手脚的物件。”公孙惠淡淡道。
元蔚倒是苦笑:“我这破旧的东宫,都被帝师看管得水泄不通。再怎么容易动手脚的东西,也难逃帝师的眼吧?”
公孙惠嘴角浮起一丝轻蔑的味道:“太子慎言。”
“我知道了。”元蔚又咳了两声,当着公孙惠的面,将汤药一饮而尽。
公孙惠接过空碗,手指在碗边摩挲:“太子又忘了,对朝臣,你要自称本宫。”
“在帝师面前,我还是算了吧。”元蔚道。
“不用。”公孙惠轻飘飘开口,“本该如何,今后就该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