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师……你是受伤了吗?”元蔚抱着狸奴幼崽, 眼里满是担忧。
姜美人平白在深夜遭人开膛破腹, 帝师又因疾晕厥数日,这很难不让人联想。
公孙惠放下手中的竹简:“旧疾。只是今岁冬日过于寒冷, 常常牵引病灶罢了。”
符命跟在元蔚身后,搬来一张矮塌。
公孙惠:“太子坐罢。”
元蔚坐下后,将怀中的狸奴幼崽露出来:“前些时日东宫的狸奴便生了, 但幼崽不会自己排泄, 也需要母乳喂养,所以在东宫养了一段时日。现下幼崽可以自己进食,帝师偶尔喂些牛乳或者鱼干便好。”
话落,元蔚连手上的窝一起递到公孙惠面前。
公孙惠忍着喉间的痒,用一根手指挑了挑幼崽的脑袋。
嗒——
睡熟的幼崽当然不知道自己的脑袋重若千钧般挑起又掉落。
公孙惠本意拒绝,可一抬头,又看见了元蔚期盼的眼神。
元蔚说道:“这只幼崽是那一窝中好看的一只了。帝师从它小时候便养着,养大了, 这东宫便有不怕您的狸奴了。”
公孙惠也不知道当下自己的想法, 鬼使神差般接过绵软的窝。
狸奴幼崽不安地动了动身子, 又找到一个安稳的姿势接着入睡。
公孙惠:“最近课业进展如何?”
元蔚一顿, 有些羞赧,手不自然地缩回袖子里:“这个……最近文华殿来了几位先生暂代帝师之职。”
“……”公孙惠叹了气,“是我安排的。”
元蔚:“就,也就那样吧。”
公孙惠闭上眼睛,没指望了:“回宫去吧。看望你父皇比看望我重要。”
元蔚还想说些什么,却看见了公孙惠紧闭的双目,顿时熄火:“那我走了。帝师好好休养。”
符命送他出门,元蔚心下好奇:“帝师的旧疾是什么,很严重吗?以前我都不知晓,帝师被我气伤身体很多次了吧。”
符命三缄其口,摇摇头:“主子私事,不便告诉殿下。”
元蔚默默哦了一声,拢了拢自己的衣服,走下台阶。
表面上什么都不在乎,实际上嫉妒得要死。
符命那么了解帝师,几乎与帝师同吃同住同行,也不知道符命是什么时候跟在帝师身边的,他们算不算做青梅竹马?
念头直到回到东宫也没消退。
元夫易的孩子来的快,去得更快。上了年岁后,怪力乱神之事更是宁可信其有。一觉噩梦后,元夫易开始下令,广招天下术士进宫除妖。
此时宫中的那只妖,正堂而皇之地站在金銮殿上,躬身,接过薄薄一张帝令,唇角勾起,心中耻笑着龙椅上的废物。
回到府中,信鸽又飞来两只。
“江都攻破,城南大军已直逼洛阳。”符命展开密信,对着榻上小憩的公孙惠汇报消息。
“知晓了。”公孙惠轻嗅窗外梅香,没头绪地说了句:“这该是洛阳最后一个圆满的献岁了。”
府中隐约还能听见外面巷子中嬉笑奔闹的童声,也有哗啦啦的火烛声。
“和影卫过节去吧。”公孙惠开口道。
符命看了一眼天色:“还未到与他们喝酒的时辰,主子要不要去街上逛灯会?”
公孙惠未睁眼,平淡道:“我睡会儿,你去玩儿吧。”
符命偷看一眼公孙惠,在冬日晴光的印照下,往日凌厉的面容而今显得温柔。
就像枝头的白梅,静悄悄绽放着。
符命应声,退了三步,轻悄离开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公孙惠醒来。
意识中自己睡了很久,但睁开眼,仍旧满眼清白的天。
似乎只有一炷香。
公孙惠刚想起身,却听见房外徘徊的脚步声。
她收敛了眉目,在美人榻上接着阖眼。
小贼一般的脚步声耐不住寂寞,悄悄溜进房中。
尽管很小心,但是怀中的喵喵声出卖了元蔚的行踪。
照旧是绕过屏风,在床榻边没看见人,随后诧异地“哎?”了一声。
随着喵喵声越来越大,元蔚在美人榻边找到了“睡着”的公孙惠。
“睡在窗边,也不怕着凉。”元蔚嘀嘀咕咕,用长撑将窗户合上。
屋内的光线陡然暗淡了一瞬。
因此,覆在公孙惠额前的影子并未令其察觉。
元蔚颇有些痴迷地看着公孙惠。
其实他有些不动情爱的尺度,就像小时候宫中伺候他的宫女,总是对他避之不及。
兴许他是这个宫中唯一留存下来的子嗣,谁也不想哪日在他枕侧酣睡一觉不醒。
公孙惠不一样。
那日雨中的一把伞,一道背影,便给他留下女神仙的印象。
在他的所有记忆中,公孙惠从来未穿过女子服饰。皇宫中永远是朝服,公孙府永远是长袍。
可就是这样随处可见的服制,在元蔚眼中也是不同的存在。
有时公孙惠像一把锋利的刀,一道眼神便能让人无法靠近;有时又像需要怀抱的狸奴,总觉得她的身侧孤零零的需要人陪。
元蔚情不自禁地低下头,吻在了公孙惠的眉心。
蜻蜓点水。
或许不足瞬息。
元蔚便离开了公孙惠的眼前。
“我僭越了。”元蔚小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