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业承又一针见血地问了几处不对的地方,听何管事满头大汗地一一答来,才丢开账本,又躺下了。
“赌坊那头,怎样了?”
何管事忙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捧上:“七爷您看,已经这个数了。”
郑业承接过看了一眼,嘴角勾起淡淡的讥笑。
“那个许澄宁,什么反应?”
何管事弯下腰,低声道:“七爷,许澄宁恐怕是猜到了。”
“哦?”
“底下人说,跟许澄宁住一起有一个姓李的书生,比许澄宁年长几岁,平时对他也多有照拂,可一听说赌局又开,吓得马上离许澄宁远远的。”
“许澄宁大概也怕我们暗中下手,一改往日低调的作风,成天在外头乱逛,什么食斋、书肆、书画金石铺子通通都去,便是咱们的铺子也敢去,到处招摇。连云香斋的老板都知道了他,还亲手赠予了一方澄泥砚,说要保佑他殿试稳中状元。”
郑业承一听,嗤笑出声:“愚不可及。想在老百姓的眼皮子底下保平安,殊不知反而便利了我们行事,哪个地方没几个泼猴混帐,恰好冲撞了许会元,谁又能怪到郑家的头上?”
何管事露出笑容,点头附和:“七爷说的是,小的已安排了人,定不会让他进得了集贤殿。”
郑业承眯眼看着纸张上的数额,转念间便已算出了这个赌盘收益几何。真金白银且不说,光是还不清赌债不得不卖身为奴的年轻男子便可达万数。届时这些人明面上会由郑家货船押往各处充当苦力,实则会被送到一处秘密的山谷,操兵练马,成为宁王的私兵。
而半座京城的宅子铺子京郊的大片地皮田地从此烙上郑姓,将来皇子夺嫡,宁王与郑家便能先一步占领京城,扑杀诸王。
古来诸王夺位,一要兵马,二要形势。需知便是声势最盛的寿王,他也没有兵权。而宁王二者兼得,胜券在握。
因此,这场赌局,至关重要。
“别留下,任何,麻烦。”
郑业承面无表情叮嘱道。
第44章 圈套
整日在外招摇的许澄宁正在一个小面摊上吃午膳。
她已经几天没有回马家了,起初几天她并不杯弓蛇影,而是满京城游走,晚上便歇在精心挑选的客栈。赌局还在继续,注额一直在上涨,郑业承疯了才会开盘没几天就把她解决掉。
但她依旧每过一天对郑家的恨意就深一分。
她真的快没钱了……
许澄宁心里默默叹气,把面汤喝完,留下几个铜板刚要起身,忽听有人说道:“那个许会元果真是年少英才啊,谈吐文雅,书画一绝,庐仙楼的掌柜爱才,特地将珍藏多年的「云泷四宝」赠予他!”
“那不是前朝的古物么?价值千金啊……”
她没有去过庐仙楼……
郑家出手了!
有一个假的许澄宁在四处晃悠混淆视听,真的许澄宁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不见了,到时死讯再传开,大家一直都看着「许澄宁」,无凭无据的,总不能说是郑家捣的鬼吧?
原来是这样的打算呢。
许澄宁起身往外走去,风扬起她宽松的衣袍,吹散身后人的碎碎闲语。
刚下过雨的青石路面湿湿嗒嗒的,延绵向远处有高高挂起的彩楼和幌子,路上行人和小贩正慢慢悠悠地行走。
许澄宁看着路面上一汪浅浅的积水,举步踩下,沿着街边小摊一路逛一路看。
京城小摊小贩手工艺人不少,手艺也极不错。许澄宁拿起一个小泥塑看了看,忽然瞥见手边放着几个琉璃材质的净瓶,她眼睛一亮,放下泥塑,拿起一只赏玩起来。
“公子好眼光,这可是有名的老匠人亲手做的,他的作坊在民间有名得很,您拿一件,只要四两……”
许澄宁微微笑着,举着瓶子仔细看。琉璃瓶子比一只成人的手掌大一些,随着瓶身慢慢转动,晶莹剔透的流云漓彩光影流转,映出两个鬼鬼祟祟的人影子。
左后方的摊子边上假装买东西的两人,从刚刚开始就一直跟着她的人。
两个大男人一起逛街,手里捏着钗环绒花装模作样地挑选。
郑家派来的人不咋灵光啊。
许澄宁放下琉璃瓶子,朝摊主道了声谢,然后闲步进了一家笔墨斋。
雨刚下过不久,屋檐边上挂着一串水滴,慢慢汇集,在她走近的那一刻终于滑落。
许澄宁抬手,冰凉的水滴落在袖口,往眼上一擦,两道粗浓的眉毛转眼变作两道秀丽的细眉。
“客官里边请,随便看随便挑啊!”
货架间人来往穿梭擦肩而过,她扯松发带,以手作梳快速将头发叠成一个螺髻,脚下不停歇转过另一排货架,手指压上一方印台,把唇抹红,食指在眉间勾勒出一朵花钿。
“把上月收的那幅《山寺春水图》拿出来包好,一会儿有人来拿。”
“欸好嘞!”
伙计到最后一排放字画的货架拿了画,疑惑地搔了搔头:“咦,那块盖画儿的布哪儿去了?”
……
“这么久还没出来?”
两个汉子借着门柱遮挡,死死盯着对面的笔墨斋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