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归想了想,说:“我小时候觉得叔叔阿姨老喜欢在奇怪的地方斗,好幼稚,但是长着长着我又有点懂了。”
“嗯?”
盛淅听了微微一顿,温和地看着她。
余思归那一瞬间有点不太好意思,羞赧地说:
“……你不觉得咱们班上的大家也会做这种事吗?”
盛淅愣了下,仿佛没想到这答案似的,继而哈哈大笑。
这倒是真的,高一十班这帮人做这事半点不奇怪,甚至更幼稚的也有可能。
“少年意气嘛,”余思归开心地解释,“互相在奇奇怪怪的地方较劲。”
然后她又想了想,说:“……其实挺唏嘘的。他们里有些人孩子都要上大学了,我还能记得他们少年时的样子。”
盛淅坐在松而湿润的泥土上,望着旁边的思归,忽然开口道:
“你每次说起清华园都很怀念。”
“是……是吗?”
归归一愣,然后怅然道:“……也许吧。”
“因为那时候虽然穷了一点,”余思归说,“但其实是很美好的,大家都对我很好,还不用上学,简直再快乐不过……”
盛淅:“回这里之后就上学了吗?”
归归微一思索,答道:“那时候我妈就有工作了,付得起幼儿园学费了。”
盛淅很淡地一笑,仿佛在哀悼龟龟老师逝去的可悲童年,然后忽然问出了最后的问题:
“你名字里的‘思归’是怎么来的?”
女孩子一愣:“啊?”
余思归从没考虑过这一点,盛淅又专注地盯着她道:
“思归,应该就是思念回归。”
“你妈妈给你起这个名字,”盛淅柔和地问,“究竟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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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思归还没来得及回答,远处手电筒突然一亮,聚光灯划过夜空! “谁在哪!”
中气十足的年级主任当头一声暴喝!
他大约是察觉了什么,紧接着那手电筒直冲他们而来!
灯光普照大地,沿着地头四处逡巡,那场面宛如农村抓奸,龟龟老师眼睛都瞪圆了,她终于清醒过来自己究竟被同桌蛊惑着做了什么破事,居然大半夜不熄灯跑出来跟他聊大天!绝对是回头俩人都得被请家长的程度——
劝退、劝退不至于……要知道第一中学还需再宠爱归老师两年……
而在灯光扫过来的前一瞬间,盛淅捉住了归归老师的手,把女孩子一骨碌推在了地上。
“……”
春日泥土湿润,周遭杂草茂密生长。
归归老师眼睛吓得滚圆,世界天翻地覆,大气不敢喘,她同桌低着头看看她,然后带着一点就这么着吧的勉强神色,捏着归老师手腕,把思归压在了杂草上。
余思归连反抗的能力都没有,噗地陷进柔软的、春日的草里。
“你力气可真小。”
盛淅低声笑道。
那笑声里带着一点很难察觉的恶意和满足感。
接着在笼盖四野的、属于乡间的黑暗中,他撑在同桌身上,一手很轻地掰开了归归攥得死紧的拳头,捏住了女孩子白皙柔软的指尖,轻微一晃。
那动作用意不明,带着一点迷恋意味。
“别怕,”他捉弄道,“你力气真的好小啊。”
第四十章
归归僵在了当场。
盛淅的态度实在是太过玩味, 他压下来的那一瞬间甚至令余思归措手不及——那其实是个介于亲昵与必要之间的姿态,他维持着一个非常绅士的、不触碰自己的同桌的姿势,却又亲昵地捏着她的手指。
手电筒在草荡上一晃而过, 盛淅的头发梢被灯映亮了些许, 但又转瞬移开。
然而这天夜里年级主任显然没有足够的把握, 他只是看到了一个影影绰绰的人影,提起嗓子恐吓对方一番。
恐吓完一看, 那里似乎完全没有人, 而且是处田埂, 犯不上进去走一遭, 他又用手电筒照了照周遭,确认刚刚细微的骚动可能是春天的小虫,又哼着歌儿走远了。
“……”
盛淅的呼吸与春风纠缠在一起, 看不清眉目, 草叶在风中簌簌作响。
余思归那瞬间忽然想起自己学过的那片白洋淀——课本里所说的芦苇荡是否就是这样?十六岁的余思归只在书里见过的、南方的芦苇荡。
像只苇叶样的小船。芦花飘飞苇叶黄的时节,与湖面上的老船夫。
她只在课本上接触过的一切。
「年少之人尚未远行,不知远方。」
然后思归忽然想——
——那他知道吗?
年级主任的脚步声远去,挡在同桌身上的盛淅收回视线, 低头看向自己的同桌。
余思归仍怔怔躺在草垛上,躺着看到的夜空辽阔得前所未见;而盛淅仍牵着她的手, 专注地看着归老师,仿佛觉得挺好玩似的,很轻地笑了起来。
余思归那瞬间才回过神, 意识到这场面,简直和乡村纪实文学的偷情别无二致。
——偷情。 “你……”归归老师脸都红透了, “盛淅你……”
盛淅反手把她拉起来,边拉边哧哧笑:“你太好玩了, 没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