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居然是爷爷,龟龟震惊地想……
然而下一秒,那个老人坐在和他气质不太贴的座上,抬起头来,望向刚刚差点被自己孙子挖坑埋掉变花泥的女孩子。
“你就是思归吧?”老人温和地问。
余思归吓了一跳,心想怎么突然扯到我,你怎么会知道我!
“是、是的。”归归小声说。
她在这个老人前有种不敢造次的紧张,然而那老人却非常好相处,温和地点了点头——那神态甚至和盛淅有几分相似,道:
“是个好孩子。”
老人由衷表扬,听上去还有点赞许。
什么叫是个好孩子……爷爷你听过我吗,知道我做过什么事吗,我能把我妈气死哦!归归脑子里一团浆糊,慌张至极,茫然地看向旁边的盛淅,盛淅微一眨眼,促狭地看着她。
“……”
然后盛淅轻轻使了个眼色,示意龟龟赶紧回话。
余思归耳朵根根都红透了,小声道:“谢、谢谢爷爷……”
“——不用谢呀,”
姓盛的爷爷柔和道,那模样简直是在哄孙女,身体稍微前倾:
“他多亏你照顾啦。”
我没有照顾他,我是在欺负他……不对是他在欺负我!他欺负了我但我也没有完全被欺负……那下归归同学处理器濒临过载,头顶差点冒出救命的小红灯……
然后,身后传来簌簌的、十分熟悉的、穿着平底鞋的脚步。
余思归那一瞬间,前所未有地后悔起了自己决定留在这旁观家长会……旁观长辈见面的决定。
“思归,”柳敏说,“你怎么还没走——”
下一秒,排除万难翘了院里例会来家长会露面的思归妈轻轻一顿,十分平静地问:
“……这个就是你同桌吗?”
第四十二章
柳敏只是看了盛淅片刻, 就轻轻地与旁边的老人点头致意,坐在了女儿的座位上。
全程归归妈与盛淅的爷爷都挺礼貌,两个人显然从未见过对方, 相处时没有半点不得体之处。两个极有可能有渊源的人出现在这教室里, 却是真的素不相识。
而归老师还没琢磨透为什么他们互相不认识, 盛淅就以眼神示意,他们的责任尽到了, 已经可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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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洒落在长长的、一中走廊里, 窗台望出去, 能看见对面棕红砖瓦。
家长会时整个学校都是四处游荡的长辈们, 整个校园里一股熟悉且陌生的气息,形形色色的家长穿过平时只有学生来往的庭院。
余思归背着书包跟在盛淅身后——不知为何,如果归归老师和同桌走在一起的话, 家长问路都是优先问姓盛的, 仿佛思归长了一张不太靠谱的脸。
龟龟注意到这点,心里暗中斗气,心想我明明和他是一样的。
我和他差不多岁数,在同一个班里日夜朝夕地相处, 大家却总是把我当成更靠不住的那个人看——好像我是个小孩。
下一秒,给一个高二家长指完路的盛淅莞尔道:“你是不是在想他俩为啥不认识?”
余思归:“……”
思归的心事被戳爆了一半, 只好说:“对。”
盛淅忽然笑了起来,问:“你觉得会是因为什么?”
余思归冷静道:“地点不一样。上海和北京的地域差别,我妈当年跟你们根本不是一个组。”
盛淅哧地笑了起来, 仿佛觉得很好玩似的,揶揄答道:“对。——但是没全对。”
余思归心里很不喜欢他这种捉弄的、故意将她蒙在鼓里的语气。
我们明明是平等的, 思归赌气地想——可是别无他法。
“为什么?”思归轻轻地问。
盛淅笑笑,忽而望向窗外湛蓝的天空。
“你们这个一中, 历史挺悠久的吧?”盛大少爷说,“过两年都要百年校庆了。”
他突然问及校史做什么?余思归愣了一下,但是愣怔仅是瞬间——紧接着余思归又生出一丝懵懂的了然,仿佛这是她和盛淅之间存在的某种默契。
默契。余思归在心中默念了一下。真的有这种东西吗?
思归道:“我们的前身是我们市里第一个西式学堂……五四第二年办的学。”
“你还记得挺清楚。”盛淅温和道。
思归说:“校史馆都有写……不过那是入学的时候参观的地方,你没去过。”
转学生哧地笑了下,靠在了窗棂上。
正值仲春,天蓝得令人心惊,犹如这世上最清朗的一片湖,第一中学最不合时宜的那棵老树植于庭院之中。
盛淅感慨:“这么久。”
那一瞬间,余思归几乎能猜到他下一句话要说什么。
“这么久……”
盛淅轻声重复。
“又有这么多人,怎么可能彼此认识?”
——老城区瘦长老旧的街道。余思归忽然想。
钉在门牌前的、市里文物局的纲戳。长进中庭的百年老梧桐。联大师生们当年南下时途径的港口。
于早餐摊与小超市之间、共享单车与新兴小书店之间存留的,看不见摸不着的岁月悬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