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两个人坐在医院挡风角落,仲冬正午晴空湛蓝,德才楼下爬山虎飞瀑流泉,被风吹得簌簌作响。
“——前期盛少爷很不合作。”
昔年安保组组长促狭道。
余思归听到过盛淅打电话骂他们,小声道:“……我猜到了。”
王姐坐在台阶旁,摆弄着警察小本本,对思归追忆峥嵘岁月:
“他觉得自己生活受了影响,脾气那叫一个差,明明都被人开了个口子缝了那么多针,伤都还没好利索,但他心里堵,就是不愿意让人跟着。当时我们还有个方案是派人进驻校园,和他商量之后,他就很安详地问了我一句,你是认真的吗?”
思归:“……?”
“你这辈子估计没见过比他脾气更大更难伺候的人。”王姐叹了口气:“我就很奇怪啊,我跟他说我当然是认真的,结果第二天我领导突然把我叫过去一顿臭骂,才知道他打电话告状告到我领导的领导那……省厅里直接一票否决了。”
归归大为震撼,这是盛淅做的吗?
而且脾气大,难讨好……?思归一直觉得盛少爷喜怒挺好揣测,而且不太爱发火,就算戳他怒点也没事,卖个惨就过去了。
“后期他就好了很多,”王姐说,“基本不给我们下绊子了。”
思归嘀咕:“……毕竟那天晚上真的很吓人。”
“……”
“是你觉得吓人,”王姐无语道:“那少爷被人捅两刀都不怕死的,被人追着跑个几条街他能放心上?”
归归:“……?”
那是因为什么?余思归有点呆。
然而下一刻,王姐就给出了答案。
“——后期少爷配合是因为你。”王燕说。
“少爷要求我们增添安保。”
那中年干练的女警淡淡补充道:“那八个月,我们的保护对象里多了一个人,就是你。”
第六十九章
“后期, 我们的保护对象多了个你。”
王姐这话说完,余思归怔怔望着她。
傍晚时分,凛冬长风吹过。
思归问:“……他本人要求的吗?”
“是。”王燕莞尔道, “当然后来还提过几个要求……比如让我们查过几个人的前科和纠纷……不过他不是个喜欢被人特殊对待的人, 和他共事是很愉快的, 他开始配合之后,那段工作就挺简单的了。”
「共事」。
年近四十的王姐甚至会把这词用在盛淅身上。
他得到的认可已经这样多了。
余思归低头看着自己手指, 手指展开, 细瘦指尖冻得泛红, 孤零零的。
“所以我觉得你不妨和他说说……”王燕轻声说, “……至少我认为他是希望知道的……”
思归却打断了她:“告诉了他,然后呢?”
“……”
“王姐,”思归轻声道, “这世上没有第二个能帮到我的人。”
王燕:“……”
王姐没能第一时间回答, 因为余思归说的是对的。
“可是如果有人愿意和你一起面对……”王姐犹豫道。
——如果有人愿意和你一起面对,你不会这样孤单无助。
她说完,寒风刮过这片大地,松林于斜阳中萧萧作响。
“他凭什么和我一起面对呢?”思归冷静地问。
王姐:“……”
“这是生与死, ”余思归笑了笑,那笑容甚至不像一个十七岁的姑娘:“不是什么轻飘飘的故事, 不是考试,也不是什么简单的矛盾,而且他和我没有那样近。”
王燕唇动了动, 却终究没能反驳思归的半句话。
“我不能这么自以为是。”思归轻声说。
“他前程万里,与我无关。”她说。
盛大少爷。
那个到最后都自大至极, 不肯将余思归视为「对等的存在」的家伙。
他前途无量,将生活在无尽光辉之中, 受万千人敬仰,而那光辉与我无关。
因为余思归生于山野。
天性中刻着野蛮张扬,山川河流之中皆有她秉性,那秉性不服输,不畏惧磕碰,无论如何跌撞也注定要去遥远的彼方。
她自幼如此,至死皆然。
然后那女孩笑了起来:“燕姐,这是我的征程。”
天穹昏暗下来,王姐眼里仿佛有些泪光,又像只是被风迷了眼。
她静了许久,对思归说:“……你妈妈在哪个病栋?”
“倒不是很远……”思归愣了下,“您想去看看吗?”
王姐低声道:“是,麻烦了。”
于是思归带着王燕穿过寒冬医院,枯树昏鸦,枝头一轮白月。
“你妈妈真的很厉害的。”
那警官感慨道,“她博士毕业的时候做的那个课题解决了当时非常大的一个技术难关……专业的领域说了我也不懂,所以我记得也不太清楚,但张老至今对柳博士的天分和努力念念难忘,说她继续往下做的话一定会有重大的突破……”
思归一愣,问:“张老?”
“你见过他的吧?”警官温和地问,“张客舫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