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被吓了一跳,连声音小了不少:“我、我就是开个玩笑……”
盛淅仿佛觉得有点儿意思,问:“刚那是开玩笑啊?”
龟龟忽然发现,盛少爷说话做事时, 从来没有“给人留脸”这个选项。
少爷友好地问:“你喜欢看女孩被开完玩笑,连解释都不知从何解释起的模样是吧?”
龟龟:“……”
那人多半已经想死了, 却嘴硬:“没、没有,我就随口一说。”
“随口一说?”盛少爷颇讶异,“我怎么不觉得你是随口呢?开这种玩笑无非就是两点, 要么人家女孩解释,就显得太较真;忍着恶心不解释呢, 你成功泼她一盆脏水。你心里可爽死了,怎么都是你占便宜。”
那话说得太过直白, 那人立刻被戳中痛点:“我真就开个玩笑,你怎么就跟我这么较真儿呢,淅哥你听了不开心,大不了我就不说了呗——”
淅哥直白而锐利道:“不喜欢。”
那人万万没料到盛淅不按套路出牌,被噎了下:“……那……”
“她更不喜欢。”淅哥懒懒地说。
对方还想说什么。
那下盛淅终于连个情绪都懒得演,冷冷道:“对她道歉。”
“……”
龟龟很快乐,在耳机里凑热闹:“道歉!”
因为太过开心,她还敲了两下洗脸盆。盛淅听了嗤地一笑,充满同情地转述:
“她也让你道歉呢。”
对方足足沉默了十多秒没说话,最终嗫嚅着:
“……对、对不起……”
他室友终于敢于打圆场。
有人开始劝,什么淅哥没必要,他就是犯贱,别跟这种傻逼一般见识云云,盛淅则懒懒嗯了声。
电话这头,思归开心地拧干衣服上的水,把盆哗啦倒空。
盛淅好像有一点特别与众不同,归归边搓衣服边想。他身上有种与生俱来的悍然,不为气氛裹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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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归早上醒来时,收到了他发来的拉练照片。
盛淅他们拉练到了凌晨四点多,而他发来的照片里头盛淅一身迷彩,背着大厚棉被,在昏黄的路灯下对着镜头比剪刀手;他同学则在一旁露出半边脸,累得吭哧吭哧的。
他还录了个短短的小视频,给她看清华二校门。
视频中细雨蒙蒙天光乍破,扛着旗子的同学又累又困,回来的路上腿脚打摆,旗帜在晨曦中一晃,现出雨雾中屹立百年的雪白二校门。
少爷疲惫地说:“天亮了,终于回来了。”
视频一花,录完了。
思归看了一会儿屏幕,在清晨的光里将手机关机,留在寝室里,背着书包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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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是个晴朗的好天。
思归走在阳光下,总有点儿缺乏真实感。
一山有四季,十里风月不同天,思归甚至都不太确定自己是不是还和盛淅同处一片天空下;他分明已经奔向更广袤辽阔的天地,余思归却仍在孤身走自己的路。
他们早已是两道二维平面中,不会相交的平行线。归归心想。
刘佳宁去上大学后,思归成了一个独来独往的人。
她独自去教室,爬上顶楼,推开她所处的复读班的教室门。
高复班这个地方,是很奇怪的。
它相当的鱼龙混杂,此间同学介于学生和社会人士之间。与被中考分流得泾渭分明的一中不同,高复班里头有的人说今年再考不上大学就放弃,有人只是想上个全日制。有人来昏昏沉沉混日子,也有人是从985落下来,无论如何都要一雪前耻。
思归却不属于这些人中的任何一类。
余思归拿着早读材料出门,坐在大楼梯顶,她不知道未来将会如何,极目眺望远方。
视野尽头朝日似火,长路漫漫,如一条走不尽的长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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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碰巧我很想见你。」他说。
余思归实在很难相信他那句话。
第一,思归早习惯他身上那些乱七八糟的谜题,也习惯了他不解释,也习惯了不依靠他;而且他俩做同桌的时候,她就看出一件事,盛淅根本不屑于跟普通同学保持联系。
第二,思归在那一年的陪护中已经见惯人情冷暖,对自己现在的处境再清楚不过。
而盛淅前方还有很好的、漫长的一生。
他炽热、年轻而锐利,犹如一柄将刺破世界的长矛,所以没必要和像我这样身处深渊底部的人掺合在一起。
——但思归却又在贪恋那点温暖,像是溺水之人的本能。
盛淅几乎就要成为她的浮木。而思归知道,自己如果松开他的手,就会掉进湍急的长河里。
明天会好一些。她告诉自己。
可思归只觉心都难过得发抖,五脏六腑在人世间呼呼漏着风,像是四下无墙的茅草屋,而思归居住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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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周五那天早晨,思归还是忍不住雀跃了起来。
没用的东西,龟龟十分看不起自己,然后孤身跑到高处,吹起了风。
余思归不太在班里上早自习,都是自己找个地方背书、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