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归人都要傻了:“不是……我怎么能决定这么大个房子怎么设计怎么住……”
“业主说全听您的。”那姓杨的工程师拿出个小本子,真诚道:“所以就当帮我个忙,您想点儿法子,变几个需求出来,成吗?比如想要大泳池子,想要大露台,想种菜,想在屋顶钓大学生,您提需求出来,我负责实现,别的您都甭管了。”
余思归被这么大个房子砸得头疼,头昏脑涨地说:“但我本来只打算睡宿舍……”
“……”
“您二位,”设计师诚恳道,“——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呐。”
龟龟:“啊?”
设计师说:“这房子的业主现在还在睡宿舍呢,连您也去睡宿舍——要不我在这儿给您二位设计个上下铺出来,满足一下您二位的同窗情谊?”
“…………”
北京人阴阳真的太可怕了,归归含泪道:“你才睡上下铺呢。”
工程师说:“您二位没这念头,可真是太好了。”
“……”
“您保证业主也没这念头是吧?”工程师问。
余思归想起盛淅那柳下惠模样,不敢保证他不会选择上下铺。
她诚实地说:“不保证。”
“……”
那设计师挫败跪地,双手合十:“求求你了妹妹,去年六月接这个设计项目到现在一年了,姓盛的那个业主就让我等。我问他等什么,有什么好等的,这么寸土寸金的一个毛坯房空在那儿你是在等毛坯房下崽吗,我都开始说这种疯话了,他说要我等他女朋友过来提需求——余小姐,妹妹,您能提点需求给我吗?”
余思归:“……”
龟龟老师这辈子第一次被人叫余小姐,十分不适应,问:“但我怎么知道我自己有什么需求?”
设计师:“……”
设计师说:“你是我见过的最诚实的甲方。”
余思归:“你没在夸我。”
设计师说:“对。”
归归挠挠头,看着窗外辽阔翠绿的风景。
在寸土寸金的海淀辟出这么个绿野已堪称奇迹。
这个房子多半是盛淅买了上学的——距离大学校园并不很远,但他在宿舍住了一整年,宿舍确实方便些……但无论怎么想,自己住都方便些……
思归手按在窗上,忽然好奇地问:“业主本人提过需求吗?”
设计师:“提过。”
“他对房子的要求是什么?”龟龟开心地问,“我好像猜不出他会提啥需求诶。”
设计师:“……”
设计师说:“能睡觉。”
余思归:“…………”
“还有你开心。”设计师说。
归归愣住了。
阳光明媚地洒落,设计师将笔记本一收,无奈道:“业主挺随和的,我和他打交道的次数并不多,但觉得他是挺能吃苦的那种人——对很多东西都无所谓,但却希望您开心。”
“所以这个房子他想让您做主。”
设计师说:
“盛先生唯一一个要求是,希望能把它装修成,他和您的第一个家。”
-
……
中午时分,北国太阳毒辣花白,三十多度的天晒得归归头皮发麻。
设计团队里来负责对接的杨工开车走了,思归又低头看了眼手中钥匙,心里忽然泛起一丝说不出的酸软滋味。
和他的第一个家,吗……
北京并不是多么美好的城市,归归从小就知道。
她见过年轻妈妈为留在北京的挣扎,和妈妈挤在宿舍时,见过北京仿佛烟也化不开的霾,也见过生活躺在罐底的窘迫。
余思归眉眼不受控制地一红。
她穿过小区里的鹅卵石路,走上北京街头。
街头杨树冲天,道路上的风炽热绵长。
思归离开北京已久,走时年龄又太小,早就想不起原先和妈妈一起手牵手走过的路在哪里。或许就在这附近,也或许早已被填平。
-
大学里正是期末周,气氛多少有点剑拔弩张。
归归没进校园,径直去了学院楼下等盛淅,他今天有个小论文结题,忙得脚不点地。
还没到饭点,整个学院大厅里空空荡荡的,交叉学院并不大,培养阶段又很注重应用,楼下有些面向高年级学生的讲座海报。思归对着海报瞅了半天,头一扭,看见了一份本届新生的姚班、智班的招生考核方案。
“……” 楼上,传来论文结题时,剑拔弩张的静谧。
有教授在冷静提问,间或传来一两声其他专家插话,还有学生被追问得如鹌鹑一般的声音。
录取通知书都还没拿到就又要接受下一轮考核……思归叹了口气,早知道这天会来,但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她无意识地挠了挠头,仔细读完新的报名方案,又拿出手机备忘录认真记了下来。
二楼的报告似乎告一段落。
思归找出报名表,楼上则传来两名评委的交谈声。
“你问的问题太偏,他们肯定都没考虑过……”一个评委道。
第二个评委道:“迟早都得来这么一轮。工科学生的思维都停留在课本里,停留在理想模型里,这怎么行?工科,工程学,就是那种你在纸上一看觉得很完美,肯定行,结果去现场一看,每个都事与愿违……要我说,这才该是工科生的第一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