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试官在呼呼的风声中和他老婆道。
“我从大兴出发,一个半小时到浦东……晚高峰?没事,现在出发还能赶得过去……”
“面试结束了,有几个我还挺感兴趣的小苗子……嗯?放心没怎么折磨他们……我估计晚上大概十一点左右到家……”
他说到一半,忽然眼角瞥见在一旁发呆的归归。
雨哗哗下,天都要黑了。余思归同面试官对视。
刹那面试官露出极不自然的神情。
“……”
归归看着面试官,忽然十分绝望,崩溃地心想老师你要不重新考虑下吸尘器这个答案,虽然我不会做硫化钼晶体管,但我学东西可快了……
风雨如晦,这叔叔极为复杂地盯着归归,盯了好一会儿,对电话里的人说:
“……老婆你先等等。”
“我给儿子挂个电话。”
-
……
少爷到时稍晚。
他冒雨奔来。
那时候天已经黑了,思归在教学楼门口看见他,盛淅来的那条路显然不太易走,身上还沾着雨丝,然后手掌冰冰凉凉的归归问:
“为什么不在教室等?”
思归人都呆呆的,说:“外面凉快。”
“你傻吗,”盛少爷拽着她的小马尾辫儿,十分恶劣地问:“你去找个有空调的教室呢?”
归归甚至都不想和他吵架,看着头顶白惨惨的电灯,与往电灯上撞的飞蛾,难过地道:
“我懂的东西好少。”
盛少爷道:“懂得少很正常,觉得自己懂得多的人才是大蠢蛋。”
“……”
余思归:“我们晚上吃什么诶?”
“你知道你在我眼里一直是个什么形象了?”盛淅恶劣地说。
归归哼哼唧唧,不肯正面回应,少爷恶意地嘲讽:“——全天下就我懂得最多,龟龟我天下最厉害,别人都不如我,怎么会有人比我成绩好?演的演的统统演的——”
思归怒道:“统统演的!”
盛淅单肩背着个书包,眯起眼睛看着她。
灯光下,归归怎么看怎么难过,小声问:“我和这些人,有差这么大吗?”
盛淅忽然笑了起来。
“有。”他看着思归清澈的、如一湾春水的眉眼。
“这里的人,人均一个竞赛奖项,省一保底,国金起步。”他很轻地道。
龟龟一下子憋了气,想起盛淅也搞过,而且他也是这种竞赛奖项的所有者,说:“我只有很铁的头。”
盛淅笑了起来:“所以你在这里,要认清一件事。”
“嗯?”
“永远都有人比你强。”他说。“永远。那些强者会连成一座山脉,像在高原之上耸立的,积雪万年的山。”
雨哗啦啦地下,盛淅在雨声中轻声道。
“雪山连绵无尽,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
余思归抬头看着他。
那一刻女孩子看上去极为不甘。她长得并不高大,甚至小小一只,抱盛淅时都得踮下脚尖儿,总会被安排在教室前排。
——可是这个女孩目光中,却有种无人敢于忽视的、如恒星聚变般的力量。
这世间强者林立,你进入其中。
那高耸入云的山岳,对你而言意味着什么?
“远征。”十九岁的余思归答道。
——意味着攀登,意味着挑战。
意味我面前长路遥遥,意味我不甘。
意味年少的我终于爬到我人生的第一个高原上,未曾喘息,就见面前天府广阔,怒涛卷霜雪,山岳叠巘。
那是一场人世间涌动万年,席卷天地的风。
-
……
思归吹完风,紧接着就感冒了。
八月初风球降临北国沿海,吹得窗户呼哧作响。
她从北京回来后就一直恹恹的,拖着鼻涕,裹着被子,缩在客厅沙发一角,抱着平板预习大一的知识。
盛淅坐在落地窗边,电脑放在茶几上,一手滑着触控板,神情专注。
归归用纸巾擤了下鼻涕,整个人又生病又难过,像个小梅子一样缩着,看了会儿课本,又趴在沙发上往外看。
窗外风疏雨骤,藤叶北风,叶子湿淋淋糊在窗上。
“过了耶。”盛淅忽然道。
归归:“……?”
“我说你姚班面试过了。”盛少爷挺开心地说:“名单上有你。”
归归浑身疼,还咳嗽,酸酸软软的凑过去;盛淅把龟龟摁住不许她动,把屏幕转给她看,屏幕上是一张他同学拍的、姚班二次招生的录取名单。
“余思归”三个字赫然在列。
归归说不出开心还是难过,开心的是自己回答得那么怪却还是被录取;难过的则是这名单上的所有同学代表的事物。
我不会在表里倒数吧……归归屈辱地想,我如果真的倒数的话,你们所有人都等着……!
归老师生着病,病怏怏的,觉得自己像一团儿火,看到自己被录取都打不起精神,过了会儿,感觉自己又烧了起来,难受地在盛淅后背磨了磨,又拍拍他胳膊,想让他来试试自己的体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