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归对着妈妈、外公外婆的坟茔道:“升学宴的饭菜还挺好吃的……如果不是盛淅在一边帮我安排,我可能会把它安排得一团糟,惹人笑话。”
盛淅在太阳下笑了起来。
“招生办来找我们的那天……我和盛淅从他们的酒店出来,在海边看了一晚上的月亮。”
“那天的日出特别特别好看……”思归说。
“……好忙,我后天就要去上大学了……”归归碎碎地说,“和妈妈去一个地方,不过现在交通发达,不用坐绿皮火车,妈妈那时候是要的吧?绿皮上据说挤得脚不点地,也没有坐票站票之分,一站就是一晚上……她和我说,绿皮火车驶过黑夜的旷野的时候,远处村庄的灯像人间的星星。”
妈妈那时候是怎样的呢?
十九岁的柳敏,又是怎样的一个姑娘?
思归总觉得自己记忆中的妈妈就已经是个沉重的中年,没有少女的影子;于是女儿如今只能去想象,去幻想,带她来到这人世上的人,的少女时代。
母亲是什么模样?是否已经随着时间消弭?
余思归那一瞬间,忽然有点想哭。
为绿皮火车,与旷野尽头的星星,为她遥远的、未知的将来。
而下一秒,盛淅很轻地对坟茔道:
“我会陪着她的。”
归归愣了下,看见盛淅低头,对着那已落满雨痕的柳敏之墓,道:
“我陪她一起。”
-
“……你总共见过我妈几面诶?”归归问。
他们从墓园出来时已经下午两三点了,盛淅四处找自己把车停在了哪儿,说道:“每次家长会。”
“她经常都不来。”归归一说就想哭,“我都数不清她有几次没来过了。”
盛淅一笑,从车上抽了张纸递给她,忽然问:“阿姨是92级的对吗?”
归归使劲儿擤鼻涕,点了点头:
“二字班。”
他拉了手刹,倒车离开,出墓园时若有所思地想了片刻,归归擤完鼻涕,盛淅示意她把鼻涕纸先放在车档一旁。
盛少爷大多数东西都挺有条理,车档旁边的筐里有他的几张ETC卡,归归把擦鼻涕的纸丢进筐里,突然好奇地伸手抠了抠顶棚——那漆黑的车顶上似乎嵌着什么小灯。
盛淅瞥见她动作,按了个开关。
霎时,小灯在黑天鹅绒底上连成了一片星海。
余思归眼睛一下子圆圆的:“呜啊?!”
“你坐了这么久才发现?”盛淅说,“这是星空顶。”
归归不明白星空顶难道是什么值得变成专有名词的东西,但又觉得很漂亮,抬头看了半天,开心道:“好看耶。”
盛淅笑了起来。
他们还得赶着回去收拾返校行李,一辆银白色的车疾驰在路上,归归在车上仰头看那片黑天鹅绒上的星海,看了一会儿,突然好奇地问:
“盛淅,这个车你已经开了一年了对吧?是你的车吗?”
他想了想道:“是吧。我的。”
“哦……”
思归愣了一下,想起少爷在北京就骑个自行车,而这辆银白色的、挺漂亮的车是本市的家用车牌照。
归归看着他方向盘上的车标,两个重叠的R。
余思归:“所以这是个啥……车啊?”
盛淅:“……”
“我坐了一年了,”归归鼓起勇气问,“每一次我都想问,每次我都不敢。”
盛淅说:“…………”
“我怕你骂我村炮。”归归说。
盛淅说:“村炮。”
归老师怒火顿起:“这就是我不敢问的原因!你对我的提问从来都不友好!”
盛淅懒懒想了三秒,似乎反省了下自己,然后说:“村炮。”
“……”
归归一下气得脑仁疼:“你为什么真的敢有勇气骂我这句村炮的?我下车就打你!这个车到底是什么高贵的牌子啊!!低于一百万我势必今天就要和你拼命——”
“劳斯莱斯幻影。”
余思归:“……”
“落地千把万。”少爷说。
归归说:“…………”
“——我把它卖了,”盛淅两指撑着眉角,稍算了下,懒懒道:“大概能买个三千二百只你。”
-
……
思归气愤地说:“但是你把我的价格按三千块算的仇我已经记下了!!”
盛少爷坐在沙发上晒太阳,十分懒惰地说:
“我跟你向来不差这点儿。”
“你才三千块呢!”归归气恼地大喊:“你到底按什么算的啊!”
盛少爷眼睛都不睁:“我上次去花鸟市场看的宠物龟。”
“…………”
归老师想把他塞进养乌龟的水槽,但他又太高,归归竟是奈何不得他,被少爷气得脑壳疼,打包去上大学的行李。
那是非常大的一个行李箱,思归把自己的小毛绒布偶放进去,又塞自己的日用品,初次离家的紧张感很难言说,却又因为盛淅,而没有那么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