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信不回,”柳敏说,“我还当你昨晚睡了,搞半天出去跟人打架,您今年到底多大了啊?”
余思归委屈地道:“……十、十六了。”
“你也知道你十六了,”柳敏气消了点却仍然暴躁,踢了踢地上的塑料袋:“你看这一地外卖袋子……这是几盒?外面的东西干不干净卫不卫生你自己能不能重视一点?不想做饭的话自己步行出去吃不行吗?”
归归心中落泪,心想宅急送大叔属实配不上五星好评,看到柳敏丢下外卖袋子就跑了……一点骨气都没有!
然后说:“我下次一定。”
“你下次一定个屁。”柳敏气道,“还有这袋……”
“……”
柳敏女士看着那药店大袋子定了定神,又说:“……这袋。”
——这袋提手被拽成了一条塑料线、还有半盒跌打损伤膏药扎出来的、膨隆蜿蜒如□□所写的“铁的兽脊”的,沉重的海王星辰塑料袋。
归归心中一片空白,毫无意识,惨痛地闭了下眼。
“这是什么?”她妈竭力镇定地问,“囡,你托人去抢了药店?”
归归声线微微发抖:“你跟我想到一起去了。”
她妈:“……”
柳敏蹲下身,拉着塑料袋,把膏药一盒盒往外搬,那感觉简直像是在工地搬砖。
“……是我同桌来着,”思归诚实地说,“听说我受伤之后刚刚问我在不在家,我说在呀怎么了,过了会儿那个大叔就抢劫了一家药店来敲门了……”
思归妈问:“你回复你同桌,不回复你妈我?”
余思归敏锐地意识到自己可能要被妈妈剁,立刻识时务者为俊杰,不敢再刚,颤颤地低下脑袋认错:“对不起妈……”
“——你告诉你同桌你受伤了,”
柳敏语气变得非常恐怖: “不告诉你妈我?”
余思归心里咯噔一声!
当闺女的立刻喊道:“妈妈我好、好痛哦!”
柳敏:“……”
“他、他也是担心我啦,”归归竭力据理力争,“妈妈你看,一下字买了那么多药,说明我真的伤、伤得很严重……”
柳敏握着一个蔽光棕玻璃瓶,静静地说:
“闺女,深海鱼油是补脑子的。”
余思归:“……”
思归被勾起极度惨痛的记忆,将双眼闭了起来……
“他不会说你笨吧?”柳敏冷冷地问。
余思归立即为盛淅说话:“不可能!”
柳敏静了静。
当妈的人放下那五六七八瓶精致高贵深海鱼油,走到沙发上,坐到自家闺女身边。
余思归战战兢兢,生怕妈妈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忽然暴起给自己两锤,低眉顺目地把手放在了膝盖上。
下一秒,余思归脑袋上的毛被揪了揪。
“……不能,”柳敏纠结道,“怎么着也不能是笨,顶多是好忽悠。”
被妈揪毛的余思归:“????”
“不笨。”归归妈按一按那撮毛,坚定道,“笨的人不敢跟你一样学习。”
思归呆呆的:“不是这个和笨不笨有什么关系……”
“你那个刚转来的同桌?”
柳敏不与女儿废话,但火气神秘地消失无踪,问:“姓盛的那个?”
归归稍稍松了口气,认真地点点头:“你见过吗?”
柳敏说:“没。回头我开家长会留意一下。”
留意他做什么,归归完全没懂,柳敏只淡淡道:“你们班主任告诉我这人挺高的?”
“挺、挺高的……”余思归努力地让自己听上去有点愧疚,“他告诉我他一米八六呢。”
柳敏哦了一声:“那确实挺高。”
“学习也还可以?”柳敏专注地望着自己女儿:“你们班主任当时告诉我你同桌看上去相当靠谱,能镇得住你。”
思归眼睛绕成蚊香:“什么镇得住镇不住……?学习还可以啦,比我差一点点。”
柳敏听了立即凶恶地问:“差在哪?”
“?”
1993年高考理科全省第五开始咄咄逼人,她女儿发自内心地颤栗,说:“……他学、学政治。我看不起他。”
“……”
当年的省第五权衡片刻,而后很淡地道:
“确实。”
又很安抚地摸了摸女儿的毛。
余思归不懂亲妈刚刚在亢奋什么,也不知道她为啥突然就不生气了,过了会儿她妈忽然托起女儿的脸看了看,还用手捏捏龟龟面颊,按按揉揉闺女的小腮帮。
余思归大为惶恐……
但是归归理亏在先不敢造次,柳敏女士对着女儿捏了又捏,仿佛在过手瘾,而后茫然道: “……明明还是小孩呀。”
思归终于听懂一回,脾气顿起,喊道:“我不小了!”
她妈十分敷衍:“好,可以。”
余思归又觉得自己说了多少次没屁用。不过也许父母都这样吧……她有点难过地想,无论多大都觉得我是小孩,并不把我的话当真。
雨水自天穹落了下来,梧桐叶柔和地贴在玻璃窗上。
“谁干的?”思归妈妈忽然道。
余思归一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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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一手正按在女儿额角的创可贴上,邦迪下透出丝丝青紫的红肿——那块破皮的挫伤经过了一天时间的沉淀,成为了当之无愧的一块血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