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老师拿手里的书在体委头上一敲:
“就你也配念人家季老的日记?季羡林人家清华毕业,写个日记骂清华教授考试太多,您是准备去哪高就,在这阴阳怪气贺老师的期中卷子?”
班上听了嘻嘻哈哈地笑个没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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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穿越万里云层,洒落在大巴车厢中。
余思归只觉得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受,仿佛一颗草落在了春天年少的土里,薄窗帘摇来晃去,染得女孩眉眼炽热,心中万物萌发。
他想告诉我们什么。
余思归怔怔地想。
……不对,是他们。
是他们想告诉我们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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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业」。
官方的词条解释是‘农、矿、工、商等经济事业的总称’。
历史上更学过‘实业救国’四个大字,近现代史上浓墨重彩的一笔,是康有为与梁启超二人在救亡图存时提出的口号,然而却以失败告终。
余思归琢磨不明白「西南联大」如何与「实业」扯上关系,因为那所大学兼容并蓄,综合到不能更综合。硬要说的话组成西南联大的三校中只有妈妈出身的清华注重应用工科与实业;南开重商,北大学风则自有一种超然物外的文人气。
清华却是入世的。
……也许这就是两所大学互相看不顺眼的原因……根子上差得有点大?
归归莫名地挠了挠头,想起妈妈恰好是清华工科出身,又忍不住看了一眼在大巴车前排昏睡的贺老师。
……老师究竟是一时心血来潮,还是正经地提问?
思归得不出答案,却觉得心里一角被搅得发麻。
去学农基地的路途遥远,近两小时车程,高速公路两侧青翠麦田绵延伸展。
大多数同学玩累了就靠在窗上呼呼地睡一觉,刘佳宁倚靠在归仔肩膀上,余思归却被那问题搅得睡不着,摸出手机,想和妈妈说两句话,想问她点什么。
但是话到了嘴边,却不明白自己究竟在好奇何物。
……不知道妈妈的胃好些没有。龟龟想。
柳敏的肠胃是个老毛病。她日常的压力是很大的,整个课题组的论文及事务都事无巨细地压在她身上。柳教授曾经招过两个青椒,但那俩人能力远不能及大老板柳敏,最终归归妈又把大部分活儿揽了回来。
像是属于完美主义者的诅咒,一到临近毕业的时候,这位完美主义者的十二指肠溃疡就会狠狠发作一通。
……除此之外,还有人际关系及应酬。
高校里应酬较少,大多数老师都不太能喝,但是酒桌文化源远流长,到了要解决问题时,酒桌仍是一个必备的选项。
——因此,‘酒’是柳敏逃不过的物事。
余思归没来由地有些心酸,静静地看着自己校服里探出来的一角手机,和它漆黑的屏幕。
大巴前排传来很轻的、玩桌游的吵闹声。
归归能听见盛淅笑得挺高兴,声线很低,却挺好听的。
“……”
「昨天晚上微信就跟他们说好了。」
这句话忽然在思归耳边响起。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硬是被扭曲出一丝很坏的意味来…… 余思归心里说不出是个什么味道,酸酸的,心脏仿佛都有点发胀。
也对,归归茫然地想。
盛淅毕竟不是我一个人的。
他会主动加我微信,肯定也会加别人。而且看盛淅那交际能力,好友列表上千都有可能……可恶的现充。
他肯定也会和别人聊天,然后和他们定下第二天要做什么。
说不定和别人聊天,会比和我聊开心。
思归看着窗外绵延的麦田,轻轻将脑袋磕在了冰冷的窗户玻璃上。
……可能有更多的共同话题,更多的、双方都喜欢的游戏;有双方都喜欢的运动,可能还会聊一点男生之间限定的小话。
比如球鞋、比如外设……或者班上哪个女生更漂亮。
余思归那一瞬间,忽然觉得心里酸酸地痛了一下。
女孩子靠向窗外春日温柔的乡里,眼眶泛起很淡的酸涩,在金黄阳光中冒出第一个了然的念头:
「是了。盛淅是男孩子来着。」
是男孩子来着。
……男生,应该是会考虑女孩子漂亮与否的。思归想。
毕竟我和刘佳宁私下也会聊一聊哪个男生比较好看,他们可能更不会例外……那是我无法涉足的领域,没有人会和异性聊起班上同学漂不漂亮。
而同桌,这辈子都不会和我开启这样的话题。
——我们只会聊一聊作业,聊点学校里很浅的传闻,说两句任课老师的坏话或者别的。然后他说,余思归,时间不早了,你早点睡,晚安。
……“祝你好梦。”
他会这样讲。
而且昨晚盛淅还没有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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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思归那一瞬间鼻尖微微一酸,仿佛被什么念头狠狠欺负了下,连眼尾都泛起了很淡的红。
下一秒,女孩子逼着自己闭起眼睛,随着颠簸的大巴车睡觉,并决定了自己是早上起得太早,困了才会想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