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春花看到地上已经放着好几筐装满的柿子, 另有散落了一地的柿子正在等待人去捡拾。
十岁的李春花不觉得摘柿子是件辛苦的农活,她见了那些人兴高采烈敲柿子的模样只觉得好玩。
可惜她看了没一会儿就被路过的妇人叫住了——
“这是兰英婶子家里的春花吧?放学了?”
“春花你是来给你奶她们送水的吧?我刚才还看到兰英婶子和秀红在那边的花生地里呢!”
李春花向来不擅长和这些婶娘们打交道, 闻言只低着头胡乱应了两声,抓紧了手上的水壶,一溜烟跑了。
一路沿着田埂向东走,李春花果然在不远处的花生地里看到了正弯着腰一边拔着花生苗一边把根须上的泥土块往地上甩的张兰英等人。
为了防止泥土结块附着在花生上,她们得在花生苗刚拔出来时趁根须上的泥土还湿润着甩落一部分。
干了半天活儿,张凤珍早已经渴得口干舌燥,站起身时还晃了晃神,迷迷糊糊间看到田埂上正站着一个发呆的小女娃,再定睛一看,这人不是自己女儿又是谁?
张凤珍一边朝田埂上走一边骂骂咧咧了开来:“你这死丫头,怎么现在才来?”
话还没说完,就被一旁的张兰英一巴掌拍上了后脑勺:“说什么呢你,会不会说话?不会说话就给我把嘴闭上。” 张凤珍被打得一个懵逼,就见她婆婆看着李春花,一张老脸已经笑成了一朵花:“春花啊,这是下学了?”
李春花还是不习惯自家阿奶对自己这么和颜悦色的模样,只瑟缩着脑袋点了点头。
往常张兰英看了她这副胆小的模样少不得要啐上几句,但今日她却还是保持着一脸笑盈盈的样子,甚至主动给李春花找了晚来的理由:“是不是先生下课迟了?”
不,不仅是今日,李春花想,阿奶这变化还是从她第一次在学堂测试中拿了奖励开始的。
从那以后,往常动辄对她骂上两句的阿奶就变了。
不再是一口一个“死丫头”、“笨丫头”,而是会笑眯眯地看着她,往常只有弟弟李铁柱有份的鸡蛋花,她现在也能分到两口。
李春花抿了抿唇,这才小声回答道:“喂了鸡来的。”
张兰英一张老脸上的褶子顿时笑得更深了:“我就说嘛,咱家春花聪明着呢,下了学还知道先把家里的鸡喂了。”
她又转向一旁的张凤珍,“你以后不许再骂春花了,被你骂笨了怎么办?我瞅你还没自个闺女懂事呢。”
“以前您可没少骂……”
张凤珍嘀咕了两句,但她到底没敢说出声。
喝了李春花送来的水,张兰英和张凤珍婆媳俩这才觉得自己活了过来。
在田埂上说了两句话,张兰英便让李春花回去了,水壶放在一边,她们待会儿下了工会自己带回去。
看着李春花离开的背影,张凤珍瞥了一眼蹲下了身子的婆婆,到底还是没忍住说了一句:“春花,回去以后别只顾着自己看书,顺便监督弟弟完成课业!”
“我就不信了,同样是我生的种,怎么一个考前三,一个考倒数!”
李春花跑得飞快,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见。
总之张凤珍念叨完这句后,也没心思管儿子闺女了,她得趁天还没黑,赶紧把这片花生地收完。
妯娌赵秀红在旁边的红薯地收红薯,方才她起身时看了一眼,那片红薯地的收获工作已经快完成得差不多了。
——这可不行!
她张凤珍怎么能比不过赵秀红!
拔花生,赶紧拔!
事实上虽然隔得远,李春花还是听见了她娘说的那句话。
李春花撇了撇嘴,她弟弟李铁柱只知道吃,教他写大字没写两个就哭嚎着饿了,她有多余的时间还不如去教堂妹李春苗呢!
起码堂妹安安静静的,让她写啥就写啥。
况且——
他们一班男女学子的矛盾还没平息,虽然是亲姐弟,她和妹妹李春苗在学堂里也几乎和李铁柱说不上几句话。
李春花就这样一边想着事一边走在歪歪扭扭的田埂上。
没一会儿她就被周边的场景吸引了目光:
萝卜地里有人正在拔萝卜,一个个又长又圆的白萝卜,像白玉似的,顶端带着点儿绿,工人们一把把萝卜苗掐了,随手把圆滚滚的萝卜抛进了一旁的筐里;旁边的农田里,有人正拿着铁梨耙翻耕土地;再往旁边看,有人正在把收割下来的秸秆、根茬一捆捆收起来……
李春花看了一会儿,觉得这周作文课老师布置的周记作业有着落了,心中一本满足,加快了步伐朝家里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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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兰英连同两个儿媳直到太阳落山还没回来。
张兰英不在,家里也不敢开饭,李铁柱饿得嘴一扁就要哭嚎出来,被李大牛瞪了一眼才勉勉强强收住眼泪。
看看啥事不会只知道吃饭的孙子,再看看一旁正在饭桌上安安静静写着课业的孙女俩,李大牛此时也不得不承认老妻说得有道理——养孙女也不比孙子差!
今日的晚食是从食堂打回来的,李宝丫拿去来来回回热了好几遍,热到第三遍的时候,终于在院门外看到了张兰英婆媳仨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