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他挨的打不够重，所以他不听话，他辜负了表妹。
他对得起李氏和儿女，但他对不起表妹。
皇帝说话没有用自称，宛如年少时候一样。他记得寄居在高家的表小姐，表妹长得那么矮，总爱跟在他身后跑。她喜欢骑马，她最钟爱一匹白毛乌蹄的小马，叫作泥腿子。
他让人把泥腿子生下的小马驹送到庄子上，表妹看到会高兴的。
说着说着，他忍不住吐了一大口血，鲜红的血液嘱目惊心，引得众人一阵惊呼。
“陛下——”
“陛下——”
段昭仪给他擦掉嘴边的血迹，动作很轻，眼神非常复杂。她想当表哥的正妻，他没能让她当上，她想要生儿育女，但是一直怀不上。
她以为是自己的儿女福分一直没到，谁知是枕边人在欺骗她。
她是在今年皇帝更换药方后，偶然察觉到真相。她伤心了很久，但是无法对着旁人诉苦，连哥哥都不可以。
表哥要骗她，她只能陪着他演下去。
她跟他的账还没算完，他欠她那么多，怎么可以一走了之呢？
他真坏啊。
高洋写了一式两份的遗诏，一份交给太子，一份留给庄子的妆台上。等表妹看到遗诏的时候，他肯定不在了。
他死了之后，表妹若是嫁给别人，或许来得及当一回正妻，再生养几个孩子。
反正他什么都不知道了。
乾明元年二月，高洋葬于武宁陵，谥曰文宣皇帝，庙号威宗。
十月十九日，皇太子高殷登基为帝，大赦天下，尊祖母皇太后娄昭君为太皇太后，母亲皇后李祖娥为皇太后。皇帝任常山王高演为太傅，长广王高湛为太尉，平原王段韶为司徒。
段韶将段昭仪从宫中接出来，想要劝她回府居住。他只有这一个妹妹，妹妹是老来女，四岁的时候父母双亡。他那时候十几岁，已经成人，他把妹妹当女儿养，唯恐她受委屈。
“馨儿，回家吧，大哥照顾你一辈子。”
“我去庄子上住，那是表哥留给我的地方。”
段韶以为妹妹新寡伤心，没有再劝。皇帝建的庄子，是比他的府邸好，他时常过去探望，派老实可靠的家仆去照料妹妹的起居，看到妹妹能适应新生活，他松了一口气。
段表姐住进了文宣帝给的庄子，庄子建造得符合她的心意，亭台楼阁，无一不美。鲜卑姑娘爱骑马，高洋给她配了林地和草场，让她跑马打猎。
她在妆台前找到了表哥的遗诏，看完，不觉泪流满面。
【……若段氏不嫁，百年后可与李氏随葬帝陵，并为左右可贺敦。】
可贺敦是鲜卑人对可汗妻子的称呼。
候尼于是可汗，是一统南北的英雄天子。
段表姐将写着字的丝帛紧紧地攥在手心，半晌才松开来。她把遗诏丢到火盆里，亲眼看着丝帛被烧成灰烬。
她哭得凄凉，又笑得肆意。她本是那么骄傲的人，出嫁前有哥哥护着，出嫁后有表哥和姨母照顾，她从来不哭，她连李皇后都敢杠。
“候尼于，你怎么如此贪心。”她擦干眼泪，“你许我做皇后，我偏不要，李氏爱去，我不陪你了。”
他明知道的，她那么讨厌李氏，却妄想她与李氏陪他生生世世。她们争了一辈子还不够，在黄泉路上还要争？
她即便是死了，再也不要跟李氏住进去同一个洞穴。
候尼于是个大混蛋，他骗了她一辈子。
她曾经很喜欢一个骗子，活在骗子织造的梦里。骗子不在了，梦该醒了。
作者有话说：
高·最强打工人·洋终于下线了！
他打工九年，高演打工一年，就轮到我男主去皇帝这个社畜岗位了。感谢在2020-11-26 20:53:08~2020-11-27 20:18: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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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5章 高湛不荒唐（102）
◎长广王在野外设下造反大计◎
文宣帝一走, 太后李氏哀痛不能主事。
她本来就不聪明，丈夫去世给她的打击很大。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生活一下子全被打乱了。
太皇太后娄氏看在眼里, 她暗中将身边的女官李昌仪调到李太后身边，让李昌仪辅佐李氏。李昌仪与李太后同是赵郡李家的族人，论辈分, 李昌仪是李太后的姑姑。再加上李昌仪擅长文墨书法，才思敏捷，非常合李太后的心意。
很快, 女官李昌仪一跃成为李太后身侧的红人。
她统领着一群宫女和太监, 恩威并施，很快把李太后的生活安排得井井有条。连皇帝高殷见着她，都尊敬地喊一声“姑婆”。
“姑婆, 母后今日休息得可好？”
“不敢当, 不敢当。”李昌仪侧身避过，“娘娘昨日睡得早，精神不错。她刚才念叨着陛下，陛下快进去吧。”
她动作轻柔地撩起帘子，躬身请皇帝入内。李氏母子在屋里头谈话，高殷年幼，不是会藏话的年纪, 对着关系亲近的生母，没什么不能说的。
他偶尔犯口吃的毛病，在外面为了天子的威严，总是沉默不言, 以免出错。但在李太后面前, 他依旧是个孩子, 会把朝政的大事跟母亲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