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感觉萧元度又怎会明白呢?
萧家再如何也是他的家,他与萧琥关系再紧张那也是他的父亲。
她不一样,她是抢进门的儿妇,始终是个外人。再有间者之身引来的猜忌,随时可作牺牲,死了也不可惜……
“不是每个人都有你这般肆意而为的底气。我始终以为,敬畏之心人之该有,敬畏天地万物,敬畏苦难无常,知脚下所立,晓胸中所想,明将行之路,那么虽万死吾往矣,是成是败又何妨?有所惧有所怕并不丢人,知畏惧而后勇是为真勇,若不知敬畏、不懂敬畏,再勇也是一种盲目的放肆。除非这世上当真没有你在意的人与事,那么你自可天不怕地不怕,肆无忌惮快意恩仇。若然有所珍惜——”
停了停,眉眼间显出些无奈:“人不可能永远凭心行事而不付出任何代价。因劫夺婚而得,因劫夺婚而失,也算公平。你亦可当做是一种因果,我便是这场因果里你所付出的代价。夫妻一场,盼你今后知敬畏、存戒惧,行事三思,再别莽撞。”
说罢,从颈上摘下一样物事递还到他手里。
撤步一礼,错身而过。
萧元度伫立原地,侧颊绷得紧紧的,内心搅起惊涛骇浪。
是,她说得这些毛病,他都有。
这次也一样。
他轻率了,他鲁莽了。
他可以付出任何代价,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但这代价不能是她……
回过神,眼前空荡荡,芳影已无踪。
而掌心躺着的,是他送给她的那块龙凤团佩。
心脏猛然缩紧,脸上浮现出一种深刻得恐慌,抓紧团佩,返身快步追了出去。
“阿娪!”追到廊下,从后将人一把抱住。
“阿娪,留下,别走。”再顾不得什么脸面体面,低下高昂的头颅,语气透出几分脆弱与哀求,“这次是我错了,我不该冲动行事,我不该……再给我个机会,待这次风波过去,让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见她不出声,愈发慌乱起来,不停想着两人之间横亘的一切。
“我们之间还有什么问题?你说,我能克服,我都能克服。”
扈长蘅也好,良栖山院也好,有没有失忆,是不是虚情假意,他都可以当做没发生、不存在。
只要她肯留下。
第429章 到此为止
姜佛桑被他搂在怀里,寸步难行。
听着他语无伦次地挽留,心神也跟着乱作一团。
很早以前她就觉得萧元度是一把天火,自己就能把自己烧个罄尽,近他的也要烧个寸草不生。
直觉亦告诉她,远离为好,最好互不搅扰……
两世为人,又经了前世那些磨难,在儿女情事上,姜佛桑自感已是死水一潭。
便是面对裴迆这个曾仰望多年的人依旧波澜不兴,即便他主动示好也不曾有片刻动摇。
纵然是扈长蘅这个理想中的夫君人选,又有失忆期间良栖山院共度的那段无忧时光,分离时亦只是片刻挣扎,情感终未能战胜理智。
同样的,在与萧元度的这场周旋中,她本也以为自己可以全身而退。
结果……虽不至体无完肤,心却空了一大块,像是失去了很重要的东西。
曾经万分排斥的、刻意忽视的、极力否认的,在这临别的夜晚,山呼海啸而来,让一切都变得无所遁形。
萧元度纵有千般不是,但他的心是热的,胸膛是暖的。
他可以炽烈滚烫又毫无保留地去爱一个人,哪怕一次次被推开,只要她朝他伸手,他就仍会对她敞开怀抱。
而这些,都是她所不具备的能力。
或许一个人缺乏什么,就会被什么样的人所吸引……
廊下悬着一盏灯笼。
借着摇曳的烛火,举目怅然打量着这方疏影横斜的庭院。
在这个本该带给她归属感的小院,她却仿佛回到了积雪山那一夜。
风声鹤唳,杀机四伏。
暗处似有无数双眼睛,不知哪里就会飞来一支冷箭……
又一阵风吹来,遍体生寒,恐惧攫取了她的心脏。
姜佛桑狠狠震了一下。
闭了闭眼,再睁开,眼底只剩决然。
“瓶沉簪折,钗分镜破,又何必再死缠烂打?同样是论迹不论心,你救过我,我亦曾助过你,我曾恨你欲死,也的确钦佩你今次之所为。但愿能如和离书上所书,解怨释结,更莫相憎。恩断债消,我放过你,你也放过我。”
说罢,死命扯开揽在自己身前的那双铁臂。
不料才走出两步远就被萧元度抓着手臂扯了回去。
眼前一暗,接着便是唇吻相贴。
萧元度心底闷痛着,他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些什么做些什么才能留下她,只有凭本能……
这个吻中谁也咂摸不出一丝甜味,只有无措与苦涩,像溺水之人最后一次求生的机会,于是拼命汲取与占有。
深吻变作啃咬,很快,一股铁锈的气息蔓延开。
姜佛桑推他。
伴随着一声脆响,两人分开。
萧元度的脸重重偏向一侧。
姜佛桑看着自己的右手,颤了颤,把手收回。
“萧五公子,到此为止罢!”
硬声抛下这句,转身快步下了石阶。
萧元度缓缓抬首,看着她头也不回离去的背影,肩膀微微垮了下去,透出一丝从未有过的颓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