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就是她,全部的她,无可更改的她。
萧元度点头:“我知道。”
面前人就是她的阿娪。
哪怕她野心勃勃,哪怕她心思不纯,也还是他的阿娪。
“你做你自己便好,不必后悔,不必回头,只管朝前走,有我在你后面。你之所想,我必帮你达成。”
心如古井水,终究还是起了微澜。
深吸一口气,将那波澜压下,冷声道:“你还是再想想清楚。放你离开是我最后的善意,你若然今次不走,今后再想离开——”
摇了摇头:“你未必能再活着踏出南州。”
她不可能任他来来去去,任由他一次次带来希望又带走。
她只给他一次离开她的机会,他也只有一次翻悔的机会。
“‘知敬畏、存戒惧,行事三思,再别莽撞’,这是当年你搬离萧家那晚赠我之言,我始终记得。”
萧元度从怀里拿出一样物事:“我在阿母灵前将这块团佩送给你的那日起,就从未想过收回。不管你是不是萧家妇,不管那一纸婚书还作不作数,你都是我萧元度认定的妻子。”
话落,近前两步,另只手朝她伸出,掌心向上:“我心已定,此后没有生离,只有死别。不,生生死死,我们都在一起。”
姜佛桑一眼不错地盯着他。
酸涩在心中肆意泛滥,沉闷地堵着喉,她说不出话,眼前渐成婆娑。
“阿娪。”萧元度心中一疼,再次唤她。
视线低垂,看着递到面前的这只宽大手掌。她知道它有多沉稳有力……
抬起手,一点点覆上去。
在她把软玉一样的手指轻轻搭在掌心的瞬间,萧元度一把握住、攥牢。
两只手紧紧交握,两双眼睛深深望着彼此。
萧元度收力,一把将她扯进怀。
两人含泪相拥,心中各有一番激荡。
“我好怕,”姜佛桑伏在他肩头,闭上眼,泪落如珠,终于肯向他吐露长久以来潜藏心中的恐惧忧思,“怕你一去不回,留我一个……”
萧元度箍住她细软腰肢,偏首,脸埋在她乌发间,闷声喘息,“我怎么舍得。”
他的阿娪,坚强又脆弱,或许不是那么需要人保护,但他还是想好好对待她、呵护她。
他怎么忍心留她一人面对这世间疾风骤雨,他怎么舍得丢下她一个。
第597章 情关难过
《妙法莲华经》有言:世人求爱,刀口舐蜜,初尝滋味,已近割舌。所得甚小,所失甚大。
萧元度从始至终都知道自己是刀口舔蜜,终究是情关难过。
《妙法莲华经》还有言:世人得爱,如入火宅,烦恼自生,清亮不再。其步亦艰,其退亦难。
已是如此艰难了,可他仍觉是老天垂怜,才让他们今生得以相遇、相知、相许。
或者每个人都有他的地狱,所以人这一辈子最好不要迷恋上纯粹的事物。
偏偏这些又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愈是不受掌控,愈想要尝试着去弄懂。
于是理所当然地步步深陷。
等到想要逃离之时,爱意已根植于心。
它在胸腔澎湃着、鼓荡着,日夜不休。药石难医,唯她可愈。
他爱姜女,太爱了,无法掩盖,难以自欺。
这爱可以湮灭所有的恨,也可抚平过往一切伤痛,于是地狱也变净土。
就是如此奇怪。
讨厌一个人的时候,呼吸都是错,怎么都是错。
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哪怕浑身棘刺、火焰缭绕,也会不顾一切拥之入怀。
乃至露出獠牙,亦觉可爱……
情这东西,不可尽之于言,不可穷之于笔,唯自知尔。
只要姜女好好留在他身边,只要她像自己认定她那样认定自己,他别无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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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佛桑极其艰难才做下放萧元度离开的决定。
不想他空自痛苦,不想彼此互相折磨。
再有就是,如果权欲之剑真的会侵蚀人心——就像史弼,他与先生也有过很好的时候,最后还是走到了反面无情兵刃相见的一步。
姜佛桑自觉不会成为下一个史弼,但正如辜百药所言,这世上哪有尽在掌控之事。
她不会为萧元度改途易辙,也不愿与萧元度走到虽近犹远虽亲犹疏的那一步,更不想在萧元度眼中逐日变得面目可憎……
那么似乎,唯有放手。
撤掉暗卫,不再听与他有关的任何消息,告诉自己他不是那么重要,这段情也不是那么重要。
走就走好了,消散就消散好了,过去四年没有他不也过来了?
这旬月间的事就像吹过宝鸭池的风,留下的波痕很快便会淡去,很快……
但是他又回来了。
他重新出现在眼前,让姜佛桑下的一切决心都付诸流水。
在见过完整的她后,好的、坏的,光明的、阴暗的,他依然坚定地选择了她。
那只朝她伸来的手,这个温暖如初的怀抱……
他愿与她携手同行,他说生生死死都在一起……
母亲曾说,她和萧元度,一个是北地的骏马秋风,一个是江南的杏花春雨,本该泾渭分明,偏混到了一处。
姜佛桑亦深感费解过,穷极想象也不曾想到自己会和这样一个人缠到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