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吸了口气,硬生生将怒火憋下去。
“过来。”
“大人你要帮我吗?”他心中暗喜,表面不动声色,故作为难地靠近并乖顺蹲下。
怀音摁住他手臂,接过药后朝他手上涂去,力道原本应该粗暴些,在触上他手时下意识放轻些许。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我和明流已有婚约。”
她有些不解自己的行为,但仍然警告他:“若你生出不轨之心,你还得掂量掂量自己。”
“我只是。”
她冰凉指尖在手臂上轻轻按摩,所过之处酥麻感觉漫步全身,让他止不住战栗。
他多少有些不知足,但也知道自己的身份。
他微微低头,仔细描摹着她纤长浓密的眼睫,眸光柔和,声音也柔和,还带了丝祈求。
“想做你的仆人,我不只想做你安排在皇子间的棋子。”
头顶热气喷洒下来,这是她与明流都为未曾有过的距离,怀音手微顿,片刻后她抬头。
她就这样猝不及防撞入他灼灼生辉的双眼,情意温柔地包裹而来,声势浩大又克制内敛。
偷看被她抓了正着,他一点都不在意,反而牵唇笑着问:“帝师大人,可以吗?”
怀音忽然想起这两年忙着修炼闭关,忙着计划如何扳倒商闽时,偶尔午夜梦回她总会记起他言笑晏晏说人生是一场赌局。
她从来没有梦见过明流。
她察觉到对他有种特殊的关注,尽管被自己忽略,但这一刻清晰分明,让她知晓。
兴许是同病相怜,又兴许是他越发学会装可怜,才让她记住他,一时间有惊讶和诧异,更多是却是平静。
因为她的成长环境注定她不会是个为男人撩拨就有所意动的普通女子。
她忽然用力搓了一把他的伤口,看他疼地直嘶冷气,她笑了。
“如今商闽忌惮我,他的儿子女儿陆陆续续死的死伤的伤,你就不怕你在我身边一站,旁人直接将矛头指向你?”
疼痛让李元照瞬间从旖旎中清醒,他定定攥住她讥笑的目光。
“我不怕。”
说完,鬼使神差他居然低头飞快在她唇间一碰,碰完就整个人跳了出去。
怀音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然快速推门离开,只留下一句与微风缠绵的话。
“我李元照一定会是你的仆人,守你登仙,护你周全,再不让你受他人搓磨之苦!”
鲜衣怒马的少年意气风发,背影潇洒自如,飞扬的衣袂都在向她传达着窃喜与信念。
怀音失神良久,才慢慢抬手摸了摸唇瓣。
唇瓣突然奇异地滚烫起来,连带着她耳朵与脸颊一同升温,明明她的心跳如往常一般平静。
抬手间,她看到尾指的红线,本该是和明流牵绊纠缠着的姻缘线正闪闪发亮。
那条线上,有个细小的缺口。
像是被人砍断又重连,而那道缺口里竟然横生另一条红线尖尖,挣扎着想要跑出来。
怀音脸色变得难看起来,此刻无数阴谋诡计中泠冽着的寒风一点点吹凉她躁动的心,黑暗覆盖悄然生出的柔软,让她变得更加冷硬。
天定姻缘红线,普通玄师斩不断,她也不信是老天划错了再连,其中必有问题。
一切唯有成仙后方能知。
商历四十一至四十五年,怀音日夜不停修炼,顺便破格允许李元照在身边服侍。
四十二年,商帝商闽垂垂老矣,故广结人间玄师炼制长生药,昏庸无道,残虐冷血,整日混迹“仙宫”不出,引发民生怨声载道,在百官推举下,怀音同时执掌政权,提拔女官进入朝廷,压得诸位皇子王爷头都抬不起来,个个怨愤。
而李元照主动又妥帖地做着仆人本分,若不是宣庆阻挡,恐怕他连洗脚都要亲力亲为,怀音默认他的大胆行径,只因红线尖尖已经破茧而出,牢牢牵住他与她。
至于明流,自四十一年与她那面见后便闭关修佛,一直未出,以至于她有很多想问的始终找不到人。
这几年,盛家军亦在边疆与欲图谋反的几家集结,等待时机一举拿下。
整个商朝波云诡谲,暗诡异生,风云涌动。
商历四十六年年初,怀音计划完成的差不多,隔日打算逼宫颠覆商朝。
前一晚上,梵天宫梨树下,月上枝头,怀音与李元照对坐下棋,两人未曾表明过心意,但此时此刻心意相通。
她对他说,等事情结束她就闭关飞升,而后与他契约,他无声落下一子,什么也没说,只是朝她笑。
可惜第二日她没能颠覆商朝,反倒被人算计的彻彻底底。
向来蠢笨的三皇子不知是经受了谁的意,在宫中打断李元照的腿,她匆匆赶去,等待她的是数十位渡劫期前后的玄师设置的陷阱,以及一枚枚钉入她身体的锥仙钉。
李元照被吊在皇城之上,形容凄惨。他身旁是喜极大笑的商帝,还有多年未见的李元沣,他搂着裘意的肩膀笑呵呵问她后悔吗。
这群人旁边还有一个黑衣兜帽的神秘人,剧痛之下的怀音没能看到他的脸蛋,只看到他手里有着一柄长刀。
那是她父亲的刀,上面还滴着血。
商历四十六年,怀音被钉在牢笼中眼睁睁看着自己手下、集结的队伍突然全部叛变,李元沣率大军剿灭了她的全族,之后她被五马分尸暴露于众,屈辱死于皇城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