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后悔的事太多,后悔因为自己而盛家满门被屠,后悔没有当年就以口出狂言为由杀了李元沣,更后悔没有直言心意。
她不太清楚自己什么时候爱上他,大概是杀王为重伤后他无微不至的照顾,看到她伤口时不是同情而是愤恨地说应该千刀万剐;大概是那天轻柔的啄吻,毫不避讳的情意;又大概是那几年里他常伴身边,头痛时抚上来的手,烦忧时他特地制造的梨花雨,孤单时月下他微弯的眼。
他与明流不一样,明流温柔内敛,他炙热张扬。
或许孤寂凄然的人要的从来不是无声守护,要的是热烈的欢喜来救赎,来激荡死寂的心。
所以怀音动心了,可惜造化弄人至此,因此她想让两人度过最美好的一个月。
同样她并不会失去理智,她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她将会以鬼身成仙,然后穷尽一生也要找到兜帽人,把每一世的李元沣和裘意找出来杀掉祭奠她的家人。
但他永远只是个凡人,会生老病死,他们在命运的捉弄下终究不能在一起。
那么无论如何也要为这段感情划下完美的结局,无愧此生。
这一个月两人如以往一般赏花赏月下棋,日子平淡无波,和普通的夫妻别无两样,相敬如宾,温馨共暖。
在最后两天,他又咳了血,心跳渐弱。
他说:“我们成亲吧,我想看到你穿嫁服的模样。”
怀音应允了,让他带着欢欣离去,她再亲自送他入轮回,她就可以开始她的修炼与复仇。
那日月下梨花绽放,两人对拜天地,以树为媒,以微风为喜,喜结连理。
“阿音,这只玉簪是我最钟爱的东西,今日我送给你,望你以后如飞燕一般展翅高飞。”
“余下一生都要记得我。”
他唇间已经溢出鲜血,只是轻飘飘擦拭干净,然后轻轻揽她入怀。
“我可以唤你娘子吗?”
怀音不言,察觉到他气息微弱,反手拥住他,唇边牵起笑来:“当然可以。”
他快死了。
临门之际他越来越虚弱,闷咳声不断,怀音靠在他怀中,心中难掩悲伤,却忽然听到他喃喃自语,语气怅惘欣慰。
“燕儿,燕儿……”
“我终于可以来见你了。”
这一声燕儿犹如一盆冷水将她从头泼到脚,连五脏六腑都透着冰凉寒意。
她忽然想起明流说她会后悔的。
她猛地抬头:“燕儿是谁?”
李元照怀中一空,神情慢慢变得失落,他看着她的目光变得复杂起来,虚弱中也掩盖不住其中思念。
怀音清清楚楚感受到,他透过自己在看另一个人。
“对不起。”他苦笑,用力咳着,边咳边吐出黑沉沉的淤血。
“你长得很像她,我爱你,但我也更爱她。每一次见到你,我都不自觉想起她眉眼弯弯的模样。”
所以他根本不爱自己?怀音用力捏紧拳头,所以他一直在骗自己?!
等她再反应过来时,他胸口已然插着那枚玉簪,他似有震惊,但也有释怀,仿佛就这样死去是最好的。
“我说过你会后悔的。”明流的声音陡然响起,“你看不到他的过去,我却看到了。”
他立在殿门口,挥手在怀音面前幻化李元照的过去。
看了会,怀音嘲讽地大笑起来:“好一个燕儿,好一个李元照!”
原来燕儿是他的贴身婢女,两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互生情愫,早已私定终身。可惜李元照最后被废,人人都可以欺辱,燕儿坚定不移陪在他身边,最后替他而死。
最悲伤的时刻,怀音去了李朝,李元照看到她就宛同看到了燕儿。
“阿音,我们回去吧。”明流朝她伸出手。
怀音笑得眼流都流出来,太可笑了,她生平第一次动心,却平白无故做了他人的替代。
她冷冷看着地上奄奄一息的李元照,她应当是愤怒的,此刻却诡异平静。
她说:“没有人可以骗我,你轮回一次我就杀你一次。”
然后她催动鬼力毁了梨树,再也不看他一眼,随即握上明流的手。
“我要成仙。”
明流包容地握紧她:“生死之道修行需在地府,我师父已经帮你打点好。”
“无所谓哪里,我要成仙。”她一字一句咬牙而出。
怀音心彻彻底底死去,她因他而死,她盛家因他而灭,他却从未真心对她,哪怕带着这个秘密去死也好,偏偏要最后让她知晓。
无边绝望让怀音时刻充满恨意,她恨自己天生仙骨自诩强大,还是一生被人利用,谁都在算计她,谁都不是真心爱她。
而唯一爱她的,已经因她的愚蠢全部死去。
于是她不顾一切投身于哭河,炼冥焰筑血肉,以彼岸花为骨,五十年重塑身体,六十年修父亲长刀为武器,一百年重修出仙骨,二百年修到渡劫。
这百年中,她一直在地府奈何桥,打服渊度和孟婆成为了第三位守桥人。
在还没有成仙之前,她要在这里等候转世轮回的盛家人、仇人,以及李元照。
两百年两世轮回,她等到了早已忘却自己的哥哥,盛覃铮一世郁郁不得志的秀才,二世残虐无道的摄政王;父亲前生积德积福,两辈子都是寿命悠长的大贵之人;母亲、大哥、三姐、宣庆……她都见到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