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面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进不来。
谁也不知道这里的人在时间流逝中挨饿受冻,每一天都踏在死亡边缘,如果不是她跑出去寻找食物,他们早就饿死了。
“我看这里废弃很久了,墙壁上都生出了青苔。”
秽灵沉默几秒:“他们怎么可能活下去。”
他看到的这栋公寓与人类看到的不一样,他们看到这里曾经繁荣的模样,他却看到的是衰败的模样。
这种情况下,绝对不会有人能活下去。
所以这个地方,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疑惑看向同样沉默的常愿,常愿只是回了他一个竭尽过全力后虚脱的微笑。
“因为我在照顾他们。”
“为什么?你可是鬼啊。”秽灵反问道。
秽灵更加不解了,人鬼殊途,含有怨气的鬼为什么要费尽心思帮助人类,这些人应该和她没有血缘关系的。
它自产生之初便是由恶念集结,然后在无名神的神力之下壮大,它无时无刻不在吞食人类心中的恶意。
嫉妒、怨恨、不甘成就它,它的整个灵体充斥着这些,更充斥着无名神的一个指令——让人类自相残杀。
人类在它眼中一直是虚伪可笑又以利益为上的生物,他们自诩聪慧睿智,但只要它稍微蛊惑一下,他们就会踏入陷阱,然后不停地杀人,有的人甚至连自己的孩子都能下手。
因此秽灵始终觉得在他手中死掉的人类是咎由自取。
因此它全然不理解常愿枉死变成鬼后不去复仇,为什么要来帮助这些可悲的人类?
“值得吗?你还不如跟着他们一起去复仇。”它不屑地摇摇头,像是在说常愿傻。
反正不管如何,这些人会有那个女人来救,不是吗?
被问到值不值得的常愿说实话她也不知道值不值得,当年皮爱丽也这么问过她,也用这种轻蔑犀利的眼神盯着她。
隔着时间的两个不同的人,相同的眼神与问话,时时刻刻都在提醒她,或许真的不值得。
可这是她的信念,人生在世,或悲苦或富裕,做下的每个决定都会影响到未来,无论是好是坏,无愧于心就好。
她身为警察的父亲当初肯定知道救下那个卷入车流的小孩会有生命危险,但他还是救了;她那辛劳老实的妈妈当初也明白未来将会一片黑暗,但她仍然辛苦拉扯她长大,将那小小的超市打理的井井有条,日复一日照顾着父亲。
哪怕会失去健康,哪怕会拮据寒酸,他们依旧义无反顾,只因为他们心怀善良与责任。
所以她也一样,在知道这里的黑暗后,做出的每一个决定都问心无愧。
常愿永远相信,正义是人们自己亲手争取的,只要她努力寻找证据交给警察,总有一天她会将这些可怜的人解救出来。
所以她选择不会去做助纣为虐的刽子手,她只愿意做助人为乐的普通人。
就算为此,她付出了生命。
她思考了许多,最终却只是牵强地勾起唇角,将叹息藏在微小的幅度里。
“你要说为什么的话,那可能真的是因为我傻吧。”
常愿不愿再提及初心,一笑而过后,她催促着朱蓉蓉他们赶紧离开,趁这个机会赶紧逃吧,逃回自己的家乡,逃回贫穷困苦却温暖的地方。
“我要和愿愿姐一起走!”朱蓉蓉并不肯离开,她挣开他人的手,哭闹着跑回来想抱她,却抱了个空。
“姐姐是鬼,姐姐没法一直跟你们一起生活。”常愿捂住嘴巴,忍住想要哭泣的冲动。
而且她偶尔会发狂,并不适合再跟在他们身边啊。
她朝大壮使眼色:“赶紧离开吧,就是今天了。”
大壮是这里的唯一的青年,他整个人从头到脚都是白色的,他是个白化病人。
常愿总跟他们说,等她去杀了创世传媒的人,事情大了他们就会被发现,到时候就是可以逃离地狱的日子。
所以,今天终于被等到了。
听闻她祈求般的语气,大壮抹了把眼泪,他重重点头,拉住朱蓉蓉:“走!”
“我不走!”朱蓉蓉用力挣扎着。
朱蓉蓉已经十岁,寻常人家的孩子这个年纪还在温室里当着公主王子,而她因为脸上的肉瘤被父母抛弃,小小年纪就开始流浪,她的心智早已成熟且千疮百孔。
她从未感受到过温暖,当初创世娱乐的人找上她,她还以为终于可以像正常人一样生活了,谁知道只是进入了另一个地狱。
是常愿姐姐给她关心与爱护,从来不嫌弃她的丑陋。
可是....可是....
她看着常愿姐姐虚无缥缈的身体,哭得更加大声:“可是都怪我呀,那天要不是我,姐姐你也不会被发现。”
这两年来,内疚让朱蓉蓉辗转难眠,她每天被噩梦惊醒,雨声和雷光在她脑海中肆虐,还有到处飞洒的鲜血铺满她的双眼。
忽然,她跑到房间角落,用指甲用力抠着墙皮。
“只要我把姐姐找出来,我们就可以一起走了。”她边哭边抠墙皮,试图用微小的力气将这座墙剥开。
剥着剥着,她发现自己指尖缠绕着一抹像小蛇游走的金光,金光触碰到墙皮,顿时迅速窸窸窣窣落下无数墙灰,显露出里面的庐山真面目。
那里面,是一具被透明塑料布包裹的一具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