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王乔思以魂魄状态出现的时候，她同样可以看到那些作为人时看不到的东西，比如鬼。
不出意料，她到楼梯口的时候，就看见一个穿着破旧军装的青年站在合照前，留恋的抚摸已经氧化泛黄的黑白合照，照片中的少女笑得时那么灿烂，青年眼神亦是坚定。
或许当初的他们，也没想到会阴阳相隔这么久。
青年身上的军装破败不堪，布满被枪炮轰打过的痕迹和血渍。他连头都没回，就这么兀自开口，“你终于来找我了，我还以为会再过段时间。”
王乔思讶然，“你知道我要做什么？”
军装青年英宇的眉头轻展，“你身上有地府的阴气，不是修炼的人，就是走阴者，不管是哪种，恐怕都要拘我去地府吧？”
听到他的回答，王乔思反而笑了，“嗯……你大概猜错了，我既不是修炼者，也不是走阴的人，仅仅是机缘巧合，去了几次地府，但捉鬼这事，不归我管。”
军装青年的神情出现波动，“那你来找我是做什么，我已经死了很多年，于人世的影响微乎其微，连托梦都做不到，只是一缕孤魂，过不了多久，连神智都会消失，就此湮灭在天地间，成为一股微风。”
“我不是为你而来的。”王乔思道，“我是为了孟奶奶。”
王乔思的目光落在他们俩的合照上，孟奶奶的年纪已经很大了，照片中的人，恍若隔世，经过这几天的相处，哪怕是王乔思也能看出，孟奶奶看似乐观豁达，但其实最大的遗憾就是找不到丈夫的下落。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这成了孟奶奶心中的死结。
不要说相处几天的王乔思，就连他也能看出来。
军装青年从王乔思提到孟奶奶开始，神色就变了，温柔而又愧疚。
王乔思则继续，“既然我能看到您，您应该已经过世了，我可以问问您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吗？”
军装青年眉头微蹙，身影中透露出旧时代有志者的峥嵘，“还能是怎么回事，那个时候战场和绞肉机没什么差别，一颗炸弹，处处都是尸块。我们看守的阵地，被不断轰炸，滚落的山石土块将战壕掩埋，自然就成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他的眉宇间，难得显露出一丝惆怅，“我知道，你之后会回国，如果可以的话，等你回去了，把那一处地方上报给政府。
作为军人，青山处处埋忠骨，但和我一起的那些兄弟，都是好样的，他们不应该籍籍无名的被埋在土里，无碑无名，永远只能以失踪者的名义面世。”
到了现在，王乔思已经不再是为了孟奶奶，更是为了那些牺牲后，却难以得见天日的战士，还有他们的家人。
王乔思深吸一口气，郑重的点头，让军装青年告诉她具体的地址。
其实也不算很具体，因为他也只能说出在哪个村镇，旁边有一棵被战火浸染得千疮百孔的千年古树，但却说不出到底在哪个位置。
王乔思说没关系，她一定会找到。
军装青年看着她，间隔几十年岁月的面容，注视着王乔思，他说，“谢谢。”
王乔思也缓慢露出一个笑，却在不自觉间湿了眼眶。
而军装青年，继续停留在原地，轻轻的抚摸那张照片，眼神中有无限不舍和眷恋。
第二天清晨，请来打扫卫生的阿姨，不慎将那张相框打碎，露出照片的背面。
上面用流利的字体写着；
赠吾妻
——余长庭
在孟奶奶控制不住的泪流满面和打扫卫生的阿姨不断道歉中，王乔思能感应到，一直滞留的鬼魂，已经离开。
她昨天带给孟奶奶的向日葵还在盛开，上面还有刚喷洒上去的水珠，新鲜娇嫩。
*
从早上的事情之后，王乔思一整天都没有再去找兼职，当然，不全是因为孟奶奶，更重要的是她在等彩票开奖。
等到今天晚上，彩票就能开奖。
王载灵之所以主动让王乔思买彩票，就是因为看不过她兼职辛苦，而她目前能做的兼职，基本上都是和洗碗工一类的，反正只有一天，到了晚上就能看到彩票开奖，她干脆留在家里陪孟奶奶了。
好在孟奶奶没有难过太久，到底过了这么多年，她哭了一场，坐在沙发上的时候，她基本已经释然。
王乔思还是坐在沙发上陪了孟奶奶许久，听她说年轻的时候，不仅仅是关于她的丈夫余长庭，还有上学时候的事情，那些交好的姐妹，以及严苛的教养嬷嬷……
在王乔思面前展开的，是属于另一个人的一生，在旧时代的青葱岁月。
王乔思的心性好，很少会自伤自轻，但有时候，也会在内心浮现不甘的情绪，譬如王家夫妇的偏心，她从小就要承担没有父母的风言风语，主动做家务。
在世人的眼中，好像无父无母的孩子，不够听话、不够努力上进，就变成没父母教的小孩，果然没有教养不懂事，一定没有前途。
但哪怕样样都做到最好，也还是少不了说三道四的人。
王乔思也不是没有痛恨过。
可她遇到了祖宗群里的祖宗们，除开那些外物，她被教导德行，行事的手段，待人接物的心胸……
这些似乎弥补了她的很多遗憾，尤其是在被亲生父母当成可利用的物品对待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