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经历重大的痛楚之后,会刻意避开那些血淋淋的伤疤。见张敦礼不得不重启记忆里的细节部分,桑云颇觉残忍,于是开口,帮他回忆。
当桑云提及血迹喷射的状态时,许遵目光里透出一丝欣赏之意。
这丫头总能留意到重要的证据,是个可塑之才。
“张兄的胞妹并未遭侵犯,家中翻箱倒柜的,凶手像是在找什么东西,看上去像是图财害命。不过……由于家中无挣扎痕迹,所以凶手杀人,应当在张家人的意料之外,我一直有一个想法,不知当讲不当讲。”桑云逐步分析上了,但说着说着,自个儿又有些心虚。
“说说看。”林知州和许遵对视一眼,开口道。
“钱知县刻意要隐瞒这件事,先前许大人也说过,可能是有所忌惮。那么,只需查一查张家在汴京城的关系网即可。尤其是那种沾亲带故的,还挂了比钱知县高的官职的人。”桑云将自己的结论道出。
林知州抚了抚胡子,较为认同桑云的想法。
许遵看了一直默不作声的张敦礼一眼,此刻的她,看上去眉头紧锁,似有些紧张。
“张敦礼,你有想到什么吗?”许遵开口问。
“不,不曾。”张敦礼摇头道。
他否认时,紧张感更甚。许遵第一反应是,他在说谎。可是,他为什么要说谎呢?事关真相,他还没有桑云一个外人积极。
“张敦礼,离科考只剩下十来天的日子,你暂且好好考试,你的案子,林知州会负责的。”许遵望着他,悠悠说道。
“是,多谢林大人和许大人。”张敦礼行礼道。
说完案子,二人就要离开,许遵却开口,令桑云一人留下。
桑云听到许遵留自己,脸上闪过一抹毫不掩饰的雀跃。许遵接收到这个讯息——这个丫头,似乎很喜欢和自己待在一处?
林临也接收到这个讯息,轻咳一声,也起身道别。
这间四四方方的办公处,转瞬又只剩下许遵和桑云二人。绯衣郎君与碧裙娘子,如此鲜艳的两抹颜色,相映成趣。
“大理寺的衙役们大多住永安巷,我会命人给你找一间闲置民屋,替你预付一个月的租金,你也好有个安身之所。以后大理寺审理的案子,若是有需要你的地方,你得不遗余力去付出,你的酬劳,一次一结。”许遵沉声道。
桑云下意识地睁大眼睛,当她反应过来时,欣喜的劲儿,恨不能将许遵装进自己的眼睛。
“许大人,你这是录用我了吗?”
“大理寺没有女人,所以也不算正式录用。”许遵摸摸鼻子,不想叫她自作多情地以为自己多特殊,所以又补道:“租金从你的酬劳中扣,若是做得不好,也会扣酬劳。”
“我一定努力!”桑云信心满满。
许遵被她的这份积极感染,语气不自觉轻柔几分,“你虽不是正式官身,但也不是流民。若有人欺负到你头上,尽管还回去。只是,要懂得审时度势,别叫自己吃亏。毕竟,这里是天子脚下,真出了事……”
“我知道了!我一定一定不会惹事生非的!”桑云抢答道。
“嗯。”许遵点点头,又忽地想到什么,面色沉下来,“张家这个案子,在林知州那头没有更多消息传回来时,你不要自作主张。还有张敦礼这个人……”
他想起她搭在张敦礼肩上的手,莫名不爽,“张敦礼这个人,身上有血仇,还有很深的秘密,你需离他远些。”
嗯?
桑云望向许遵,对他突如其来的这波「挑拨离间」表示不理解。
第26章 惊现人彘
张敦礼双手拢袖,静默地站在大理寺门外,等候桑云出来。
忽地,他见到一个熟悉的人影——高大,五官深刻,衣衫简朴,正急匆匆地步入大理寺,与自己擦肩而过。
“诶?恩公?”张敦礼一眼认出他,唤道。
男人站住,看向张敦礼,微微点头,随即离去。
还真是一个……冷漠又有些奇怪的人呢。
等到桑云踏出门,这种冷淡的气氛全然消失。从大理寺到客栈,桑云一路都在热切地讲述自己是如何成为「官家人」的奇遇。
“大理寺从没有招过女人,我是第一个耶!”
“以后再也没人敢随意欺负咱们了,这条路,咱们横着走!”
“我以后就住在永安巷,听说大理寺的衙役都住在那儿,可有安全感了。张兄你搬来同我一起住吧。”
桑云清晰地记得许遵跟自己说的每一句话。唯独忽略了「离张敦礼远一些」这一句。
“这怕是不好,毕竟咱们……男女有别,先前在蓬莱,是不得已而为之。现下,我还是在客栈继续住着吧。科考在即,客栈的举子多,我们还能互相切磋琢磨……”张敦礼婉拒。
“住客栈多贵呀,能省一点是一点。再说咱俩老乡,还这么客气做什么?我对你的人品很放心!好了,这件事就这么决定了!”桑云一副不容拒绝的态度。
其实,桑云真正的想法是,张敦礼的仇家若真在汴京,他的处境就很危险。客栈鱼龙混杂,怎么都不及永安巷安全,毕竟是大理寺衙役群居的地方。他的仇家若真要下手,怎么也要顾及一点儿。
张敦礼张张嘴,却仿佛寻不到一个合适的理由,再次拒绝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