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身后、手里都提着包,老者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退伍了,回来看看。”青年微微躬身道。
“是该回来看看,晚上到家里来吃饭,我现在就回去和你婶子说下。”头发花白的老人,行动颇为矫健,很快就往自家赶去。
“不……”不用了。庄山拒绝的话,堵在了喉咙里,对着余下几位不大熟悉的长辈浅笑告别后,他顺着记忆里的方向,往自家老屋走去。
越往里走,记忆越是清晰。
院子外围的石墙,是自己和爸妈一块拾掇堆砌的,那时候的他,才八岁。
一晃二十年过去了,早已物是人非。
一砖一瓦,都是那样的熟悉,又是如此的陌生。
推开院门,空无一人,眼眶顿时就溢满了泪水。
要是,要是爸妈还在就好了。
恍惚间,庄山好像听到有人在喊:
“儿子?老头子,我们儿子回来了!”
“瘦了!爸给你杀鸡补补。”
……
一抬头,原来是幻觉。
木门上的锁头已经布满锈迹,庄山从口袋里拿出自己日夜摩挲的家门钥匙,凑近想要开锁,身子却打着颤。
不由地苦笑。
他挺没种的,自打爸妈离开,都不敢回来,怕触景伤情。
可,没办法,终究还是要面对的。
日子总得过下去。
他不能轻易放弃生命。
哪怕,孤身一人躺在家中,自己总会生出早早去了的念头。
望着窗外的月光,心底一片荒芜。
之后的日子,庄山着手解决自己的就业问题。
一切从零开始,部队里学的基本派不上用场,社会的巨大变化,让他觉得越发艰难。
好累,好累啊。
看着挂在墙上的两张黑白照,心头涩意渐深。
三月后,接到县退役军人事务所通知,庄山参加了心理辅导讲座。
心理资源师说了挺多的,但要他转述,又好像什么都没记住。
只记得,每人免费得了一颗治愈心理问题的药丸,工作人员建议大伙当场吃掉,因为几乎没有副作用,完全可以放心服用,当糖豆吃。
身边人都拆开袋,直接扔进嘴里嚼,庄山却微笑着把它收起来了,不是不相信。
而是,不想吃。
“山牙子,你别想太多。人啊,要往前看,要是你爸妈还在,肯定不想你是这副模样。”看着好好一个人,如同行尸走肉,毫无朝气,比他还暮气沉沉。
“就是,婶子这些日子,托人问了不少人家,有两家姑娘挺不错的,你什么时候有时间去见见,早点成个家。”日子才有奔头不是?不然,一个人孤零零的,谁看着都揪心。
“我爸妈说得对,山子哥,我和秀琴还等着喝你喜酒呢。”比庄山年轻两岁,已有一儿一女的男人挠头笑道。
“嗯。”一碗米酒下肚,清甜之后是苦涩,如同他的身心。
“得嘞,让我妈给你掌掌眼,我能娶到秀琴这么好的媳妇,可是多亏了我妈呢。”
年轻妇人臊红了脸,推搡了他一把。“一喝酒就胡咧咧个没完。”
见一家子其乐融融,庄山面上笑着,心里滋味复杂难言。
醉意上头,本该拐道回家去的他,不知怎么地顺着村西侧稻田里时不时响起的说话声,来到了小溪边。
“谁?”突然传出脚步声,来人还一言不发,在一米深的河水里电鱼的男人问。
“是我。”庄山应答。
“吓我一跳。你这个点不应该在家躺着吗?怎么跑这来了?”男人笑呵呵地说。
“山子叔。”河对岸蹲着打手电筒的孩子,起身喊了庄山一句。
虽然退伍,但部队里的作息,庄山还保持着,村里人都知晓,是以,父子俩见到他出现有些诧异。
“睡不着,到处走走。”庄山说完,看向他手里的家伙什,眉心一蹙。
“别想那么多,活一天赚一天,等我今晚大丰收,明儿到家里喝酒。”
“喝酒没问题,但电鱼不是犯法吗?我明天去镇上买两条鱼就是了,早点带孩子回去睡觉,他还在长身体的年纪。”
“怕什么,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别说出去就没事了。”
“不行,我看到了不制止良心难安。”凉风一吹,理智回笼。
“好好好,怕了你了。”嘻嘻,反正已经有了不少收获。
男人嘴上应话,实际上还在河里流连。
突然,脚底一滑。
只听扑通一声,男人身体一软,仰躺在水里不停抽搐。
“爸,你怎么了?”打灯照明的少年见状,慌忙抬脚下水。
哪怕对岸的庄山厉声喝道:“别动,漏电了!”
“救……啊!”小小少年直接栽进水里,四肢都来不及扑腾。
父子俩命悬一线,离村里又有些距离,庄山根本来不及回去找人帮忙,只得一边大声呼救,一边想办法施以援手。
从一旁菜地拔出根木棍,庄山径直朝男人走去,先挑开他手里的电鱼竿,随后下水想要解开他身后背着的电瓶。
可庄山显然是低估了此举的风险。
好就好在,村子所在出现好几道人影,坚定地朝他们跑来。
看着少年几乎没了动静,庄山清楚,不能再耽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