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自对危险的感知, 贺凌云警惕地环顾四周,却惊讶地发现这座纸造的城正在以惊人的速度剥落、坍塌。
“这是什么情况啊?”苟二崩溃地大喊。
几乎只用了一瞬,眼前的场景便告诉了他答案。
原本色彩艳丽的城,此刻褪了色, 露出下方枯焦透黑的芯子, 这处幻境“改头换面”, 彻底变了模样。
“难道是触动了阵眼?”萧涟喃喃自语,随后又很快地否定了自己的推测,“不应当是这样,我从未见过如此简单粗暴的法阵。”
薛青城收回结界, 如一阵风样地掠下, 在众人面前站稳, 面色寒凉如水, 说出的话也让众人的心凉了半截。
“你们看身后,多出了三个人。”
这如同在讲述鬼故事的风格令贺凌云心脏突突地跳了起来。
顺着对方的视线转过身去, 众人果真看清了不远处的身影。虽隔得远,却也能分辨出对方的打扮。
那是来自几大宗门的弟子。
对面的人显然也很错愕,静立了片刻后奔着他们的方向走了过来。
空气中的焦糊味又重了许多,有灰尘自对面三人脚下扬起。
贺凌云远远地便看见一颗圆润水滑的脑壳反射着充满佛性的光辉,为这处灰暗的世界增添了一抹别样的色彩。
为首的,是一位眉疏目朗的年轻和尚,身着杂色纳衣,脚踏黑色罗汉鞋,骨节分明的指间缠绕着一串细细的菩提子念珠,举手投足间散发着股松弛感。
这是位佛院的弟子。
而和尚的右手边的男子也同样极好辨认,腰间悬挂着焗了层油的精美乐器,看样子是根……葫芦丝?
这位无疑是缠丝院的乐器大师了。
站在和尚右后方的,是位年纪不大的小姑娘,瓜子脸,头发高高束起,偏作男子打扮,月白色的衣袍上沾了几抹灰,想来先前经历过一番打斗。
姑娘的右手背在身后,圆润水亮的一对招子静悄悄地打量着他们一行人,目光扫过角落里的谢巧时愣了愣,随后身形越发紧绷起来,从背后摸出了把泛着银色冷光、造型别致的袖箭。
看来这位应当是出自以机关暗器闻名的金刚宗了。
双方沉默地对峙着。
良久,乐器大师率先开口,语气中充满试探,“你们是新来的?”
不对劲。
贺凌云眼皮微抬,试图从对面男子的神情上找出漏洞。
或许是第六感在作祟,男子的疑问落在她的耳中,变成了另一种味道,这感觉就好像是家中忽然闯入三个陌生人,然后质问她“你怎么住我的房子”似的,给她一种反客为主的错觉。
回味着对方的语气和态度,贺凌云飞快地在脑中作了遍假设。
如果对方是突破了上一道幻境、刚踏入这重幻境,那么不应该是这个反应。
反之,若他们先自己一步进入这个幻境,那为何先前并未碰见?
先后都对不上的话,那便只剩下最后一种可能。
贺凌云眸色一暗,冲对方道:“你们来到这里后可有见过手持尖刺的纸童子?”
这一波不答反问令对方错愕不已,静默片刻后,男子如实回答道:“没有。”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贺凌云忍住心中的惊骇,转身冲队友们道:“我们遭人设计了。”
薛青城眉眼微抬,沉声道:“这就要问这幻境的主人了。”
“事情倒是变得越来越有趣了。”谢巧懒懒地转动着指尖的金针,眼底生出一点兴味。
听着队友各说各的,苟二的视线在众人之间来回切换,最终抖了抖嘴角,破锣般的嗓子道:“你们在打什么哑谜?”
有什么消息是机智的他所不知道的?
对面的三人同样迷茫不已,那女扮男装的姑娘举起袖弩,对准了贺凌云,压低嗓音道:“你们究竟是什么意思?快说!”
看着那根对准自己的尖利武器,有一抹阴翳自贺凌云眼中转瞬即逝,她弯了弯眼睛,轻笑道:“我本就是打算说的,可这就是你的合作态度?”
闻言,那姑娘的手腕抖了抖,似乎有些羞愧,将袖弩又收了回去。
“抱歉,是我唐突了,方才我们与灵□□战,吃了不少苦头,现在还没缓过神来,这才行事偏激了些,还望姑娘海涵。”
看样子还是会说人话的。
贺凌云冲对方摆了摆手,大方道:“无妨,左右我也是要给你们解释的,照如今的情况看来,我们恐怕是误入了同一片幻境,又或者是……各自的幻境重叠了。”
水镜前。
流明宗的掌门——方舒遥正眉眼低垂,聆听着镜中传来的声音,拾起一旁的茶盏,悠悠地品了一口。
而其他宗的宗主不约而同地将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感应到身后滚烫的视线,方舒遥慢吞吞地放下茶盏,从袖中掏出一方丝帕擦了擦嘴,才慢条斯理地说道:“八道幻境最终剩余两道,必定是要争出个魁首来才够精彩的。”
“拢共就七个人,很快便见分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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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弥陀佛,这可如何是好。”沉默不语的佛子终于开了口,质朴的声音落在众人耳中,弥漫在空气中的那点躁动如逢清风,眨眼间便不见了踪影。
他捻起手中的念珠,边转动着,边默念着什么,好似要把贺凌云一行人给超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