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呼吸一口。
他想起自己当初对祁牧说的话,“她会不会只是跟我玩玩?嗯好像也可以接受。”
可当那些猜测变成真的,摆在他眼前,他只觉得喉咙处缩涩,难以呼吸。
“闻昭,你怎么在这儿,找你半天,喊你没听到吗?”
骆星荷打断他的思绪。
她走得摇曳生姿,宽松的长旗袍在腿间起伏,完全不像四十多岁。她向耳后别起自己微卷的头发,声音在空荡的电梯楼间格外清脆。
边走向他边朝他招手,“快来,给你介绍一下。”
费闻昭半倚着窗沿,幽幽的目光定格在她身上。
他从没想过会和自己的亲生母亲骆女士,同时处在这样的场合。
那晚她突然打来电话,说想见他。自从爸妈离婚,他们断联十几年,不知道她从哪里搞来的信息。
后来她又三番五次直接找到公司。
再见面,她总是显得格外热情,丝毫不像抛家弃子的女人,丝毫不像他记忆里冷漠的样子。
见费闻昭不动,她笑着走过来挽起他的胳膊。
那种不自然,故作亲昵的表情和动作,他悉数收在眼底。
他只觉得,自己的处境很可笑。
在自己有利用价值的时候才会被重视,而在另外一个人那里,有利用价值她都不要。
“别碰。”
费闻昭克制着心里的烦躁,挣脱出来她挽上来的手臂,径直走向宴会大厅。
骆星荷在身后尴尬一笑,看到费闻昭挺拔的身影,她僵硬地整理下披肩的袖子,朝里身揽了揽,声音浅浅,“闻昭,你还像小时候,不喜欢别人亲近你。”
“……”
“提醒你一下,我们各取所需就好,你帮我引荐客户,我满足你的请求。”末了,他顿住脚步回头,斜睨一眼。
“你的香港老公,应该不愿意你和前夫还有前夫的孩子有太多的联系吧?”
微微的嘲讽和难以掩饰的怒意,骆星荷怎么可能听不出来。
说这话时,她故意去捕捉费闻昭的表情,他微侧过来的面部没有任何表情。
心狠这一点,真是像极了她。
她眼角的皱纹漾动,高跟鞋踩出哒哒声,赶上费闻昭的脚步,“我还没说吧,我们离婚了,现在我一个人带着你弟弟。”
费闻昭心里愣了一秒,听到她继续自然地搭腔,“以前觉得是你爸对我不好,后来发现所有男人都一个样,哦对了,你的那位年轻妈妈对你怎么样?”
骆星荷摩挲自己已经有些粗糙的手背,两只手轻轻搭住,覆握在身前,似乎在掩盖什么。
费闻昭用余光瞥见她的小动作。
嗯,很难不去比较。她苍老了太多。那双以前总是装饰丰富的纤纤手,现在手掌粗厚,手指还有些扭曲。
他记得,她和他父亲离婚的时候还很年轻,就算是自己当时还很幼小,他也能感受得到,骆女士她漂亮,她引以为傲,她觉得自己也理应值得过上更好的生活。
在众多排队的追求者里,她意外怀孕才迫不得已嫁给了他父亲费之铭。
那时候,她总是用大而无神的眼睛死死盯着他,一遍遍地告诉他,三番五次地提醒他——“闻昭,不该有你的。”
“费闻昭,你害死我了。”
“闻昭,如果没有你,我可能现在不会这么惨。”
“我再和你爸待一天可能都会死。”
在被家暴和她主动吵架无数次后,终于得偿所愿的协议离婚。
自此,他再没见过她。
再没有见过她披头散发的样子,还有她对镜子抹口红问他妈妈漂不漂亮。
所谓的母亲,是什么意义,什么感觉?
二十七年,他都觉得自己不该存在,甚至不该出生。是他造就了骆星荷不幸的一生,他该用自己不敢奢求的母爱来偿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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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会厅放着爵士乐,人潮交杂,他不愿再去想。
封存了很久的心事,接连被骆星荷连皮带血的撕开,他才发觉,自己多年对童年的屏蔽和冷漠,起了效。
没有童年的人也可以成长到二十七岁。
他可以很好地证明。
面前的水晶吊灯闪耀,来往婀娜,西装垂正,他们都在为了自己的事业和人脉尽数赔笑。
费闻昭忽然有些不想跻身其中。
骆星荷抱着手臂,拉紧披肩,看到他止住的脚步,自然地提起,“很累吧,闻昭。你小时候最讨厌你爸喝酒,还说自己长大了绝不喝酒。”
她目光氤氲,费闻昭分不清她是装的还是自然流露。
“人都会变成自己讨厌的样子,”费闻昭顿步启口,“所以现在,我们之间只做交易,不谈私人感情。”
骆星荷听后拧眉,她穿着一件宽松收腰旗袍,披肩是针脚密实的毛线,还是觉得发冷。
他比骆星荷想象得要决绝的多。
她不再去回忆,她没有资格,毕竟她能讲出来的,也就只有这么多。
回忆寥寥无几。
她看到身边的大男孩,斯文中带着疏离和淡漠,恍惚间又想起他小时候求抱抱的样子。
“好,不说。”
她勉强地笑起,看不到自己耷拉的眼角。
人总要为自己过去的行为买单。
“星荷!你竟然真的在这里!”远处有中年男人朝她招手,示意她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