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应酬倒也不那么准确,应当是交际。
交际中所伴随的这种文化, 是一贯就有的,没人能从这里边逃的脱。
许逐溪目送着南淮意的身影消失在道路尽头,然后自己才转了一个方向, 慢吞吞地开始夜跑锻炼了。打从南淮意把她送去学打拳,虽然从去年开始因为补课断了, 但是身体锻炼还是不能落下的。
宁水清很支持这样的锻炼项目,也让何佳涵一起去。
但是奈何何佳涵实在是对这样的锻炼项目提不起兴趣,她宁可多刷一套卷子, 或是多写几篇作文,也不愿意跑出来跑步,散步消食倒是还行。
所以还只是许逐溪一个人在外边跑步。
偶尔能遇见赵景泽还有一些别的人,匆匆打个招呼,照旧带着随身听塞着耳机, 慢慢地一个人跑步。
许逐溪还没有跟南淮意谈过未来。
还没有迈入成年社会的孩子总喜欢谈论未来。
他们喜欢畅想未来。
想未来的社会是怎么样的。
最重要的是畅想自己的未来会是怎么样的。
不论聊到什么, 似乎都能和未来扯到一点关系。
聊到什么很新奇的地方, 会说, “以后我们一起去那儿旅游吧!”
聊到什么很有趣的事情,会说:“以后我们一起去那儿玩吧!”
以后这个词语,听起来可以囊括很多的东西。
它囊括了我们对于自己的人生的一切畅想,一切可以实现的和可能根本实现不了的东西,所以我们总是把它们都塞进未来里边, 即使只是有这样一种可能性存在, 就足够让人欣喜若狂。
但是出了这个阶段,似乎就不那么适应谈论未来了。
譬如一个孩子总不那么乐意讲自己未来的畅想给大人听。
常有以下两个原因, 一是不好意思,觉得难以启齿,把自己的畅想讲给大人听,总有种“关公面前耍大刀”的裸奔一样的羞耻感;二是“不屑”,大人们已经难以折返地沾染了社会的“世俗”的气质,让还拥有美好幻想的改天换地一样的孩子们觉得不适应。
这就是代沟。
所以人们一般只跟自己的同龄人交流属于他们这个年龄段的秘密。
但许逐溪还蛮想和南淮意讲自己未来的规划的。
她想听听他的意见。
只是总找不到什么她觉得很合适的时候。
可许逐溪忽然又觉得今天很合适了。
她知道这里边杨繁星的出国可能占据了很大一部分原因。
但她实在想找个人聊一聊。
抱了书包,坐到亭子里,开了灯,认真地写作业,偶尔听着些许动静,抬头抽空看一眼有没有人回来;见着廊道尽头还是没有人影出现,就又低下头继续做功课。
南淮意回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身上不可避免地带着酒气,虽然已经淡了很多,但还是能够闻到。
他站在门口吹了会儿风,又跟手底下的人交代了点儿事情,才往回走。路过洗衣房的时候,把外套扔在了里边,抽了领带,看了一眼抱着外套等着的后勤,犹豫了一下,只是摆手转身走了。
“逐溪?”南淮意不确定自己看错了没,他几步走上台阶。
“这么晚了怎么还坐在这儿?”
许逐溪仰起头:“哥哥,你回来了。”
她本来打算再稍微等待片刻,实在等不着南淮意回来,就回去休息的。
但是下一次想要升起这样的交谈的欲望,又会是什么时候,许逐溪不知道。
所以她还是打算一直等下去。
“这儿有好多的蚊子。”
许逐溪抬手给他看自己胳膊上被咬起来的已经被挠红了的包。
南淮意看着她,“那你还在这儿给蚊子当夜宵?”
他抬手亲昵地在她手上敲了一下,站起身,下楼梯的时候,身子忍不住晃了一下。他停下来,挨着柱子扶了下额头,揉了揉眉心,暗叹今晚喝的还是有点多了。
又大步流星地朝着走廊中间的前厅走进去,还没等许逐溪回过神来,就见他又拿着一瓶绿色的药膏走出来了。
“胳膊伸过来。”
许逐溪听话地照做。
南淮意把膏药先在掌心捂了一下,就摁在她那条胳膊上,从上到下抹了一圈儿。
“怎么抹一整条胳膊——”
南淮意横她一眼,“不许挠。”
“味道有点难闻,但是就不会再痒了。”语气又和缓下来。
许逐溪低声解释:“其实赵姨给我喷了驱蚊水来着。”
她晃了晃搁在自己身后的那个玻璃瓶子,里边装着些晃动的液体,也是绿色的。
南淮意不接她的话茬,“腿抬起来。”
“哦。”许逐溪把腿抬在半空。
南淮意看不下去,一把按在自己大腿上放着,给裸露在外的皮肤严严实实地也都抹了一层绿色药膏,乍一眼瞧着,在幽黄色的亭灯下还有些骇人,像是过敏或是基因变异导致变色了似的。
他今晚喝多了酒,神经不够敏感。
把自己平日里决定的要保持相处界限和分寸的事暂时抛之脑后了。
不论怎么样,逐溪现在大了。
相处的时候要注意分寸,他这么告诉自己。
但受酒精控制,放大了内心想法,南淮意现在只觉得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