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府建筑简洁,没有过于花哨的雕栏玉砌,标准的踏跺、位置考究的月台,楠木的檐柱顶着歇山顶,廊下尽是山山水水的苏式彩画,里里外外都透着雄厚的儒学气息。
才到内院廊下,一身便衣的章曈便迎了出来:“随我来吧。”
文逸许是被章宅的庄严气势唬住,收敛了不少,与沈沨正经地同章曈行儒士礼道谢。
三人行至内庭,过了一个拱门,到了章珏所居的苍松堂。
“叔父正在堂中等候两位,请随我来吧。”章曈微微一笑,做出“请”的姿势。
文逸与沈沨整理了衣衫,略带些紧张进了门。
正坐中堂的是一位头戴东坡巾,身着银灰色道袍的中年先生,目光炯炯有神,不怒自威地看着来人。
三人走到堂上,章曈率先行礼:“叔父,这便是文家二郎文逸与沈家大郎沈沨。”
两人应声行书生大礼。
“学生文逸,见过先生。”
“学生沈沨,见过先生。”
章珏没有带任何神色,平静点头,让三人落座。
“学生这次拜访,家母特地让学生为先生带了株上好的野山参,还望先生笑纳。”文逸笑道。
章珏神色变了变,回道:“文家富埒陶白,文二郎此次中举,必是光耀门楣。”
“先生知道我?”文逸喜道。
“早就听说文家为贺两位中举,摆了三天流水席,如此排场,老夫不想知道文二郎的名号都难。”章珏轻端起面前的茶盏,微微抿了一口,若无其事道。
章曈闻言忙看了文逸一眼。
沈沨也轻咳了一声。
文逸亦听出了章珏的话中意,连忙起身:“此次中举,实为文逸的气运。文逸不敢自傲;文家为商贾门户,亦不敢得意忘形。”
“大摆流水宴席,不过蔡县令为了以文逸一人微芥之躯,鼓舞永安万千苦读学子罢了。”
“况家慈与家姐一直教导文逸‘劳谦虚己,则附之者众;较慢倨傲,则去之者多’。若因一点成绩便自傲,实非君子做派。文逸铭记于心,不敢忘记。”
章珏听罢,面色缓和了些,微微点头:“‘虚己者进德之基’,你年纪轻轻能明白这些,已是可贵,坐下吧。”
文逸松了口气,坐了回去。
“不过你的文章老夫也看了,虽然辞藻华丽、对仗工整,但是内里还是差些神韵。这点上你不如这次名次在你之后的沈家大郎,你正好与他同住同学,要时时向他学习一二。”
“学生省的了。”文逸微微颔首笑道。
一边的沈沨却有些不安地起身:“先生过誉了。”
“你坐下吧。”似乎是对文逸没什么好感,章珏同沈沨说话的语气倒和善了许多。
“沈大郎这次考试所作文章构思奇特,虽然没合上主考官的眼缘,老夫却很喜欢。”
沈沨受宠若惊,连忙道谢。
半天过去,章珏与两人,特别是沈沨相谈甚欢。
临近正午,文逸与沈沨同章珏告辞离开。
“文二,”章曈将两人送出府,在两人要上车的时候叫住了两人,有些不好意思道,“我二叔为人墨守成规,对商户人家有些偏见。今日的话你不要在意。我后面定会时时劝解。”
文逸听罢,连忙摆摆手:“无妨无妨,我的性子向来为那些大儒先生所不喜,章兄不必如此介怀。”
语毕,文逸又笑着揽住沈沨的肩:“不过我家沨哥儿的沉稳性子得了先生的赏识,我已经很欢喜啦。”
沈沨笑了笑,暗中托稳了文逸的身形。
刚刚章珏的话,落到从未在意门第之别的章曈耳朵里,终归不好听。
他见文逸释然洒脱的样子,心中不由更加愧疚,抿了抿唇道:“你们放心。我爹准了我同二叔跟学,与学子同吃同住。此次你们入县学读书,我自会照应你们。”
二
“所以先生见你们第一面便和你们相谈甚欢?”郑氏与文员外听文逸满面红光地讲完此行,放下手中的茶盏问道。
文逸为了不让他们担心,故意说得自己与沈沨一样,很得章珏赏识。
文姝手中的筷子一滞,被她轻轻放下。
“先生说我和沨哥儿文章作得好,是可造之才。”文逸讲得眉飞色舞,将已经见底的饭碗交给一边的小侍云朗,“去帮少爷我再盛碗饭。”
“沨哥儿,他的话是真的?”文姝显然不相信。
沈沨看着忙向自己使眼色的文逸,微笑轻声应了下来。
文逸便更加得意:“姐,我厉害吧?”
“厉害,真厉害。”文姝敷衍夸道。
钟岄忍俊不禁,举起了手边的爽口茶:“那便祝贺我们文小相公和沈小相公了。”
“多谢岄姐姐。”文逸笑眯眯地举起茶杯与钟岄相碰。
“你们二人不久便要去县学念书,我和娘这几日帮你备了些衣物,你们吃完饭后去瞧瞧还缺些什么,还有什么需要置办添备的。”文姝也抿了口茶。
“谢谢娘,谢谢大姐姐!”
“多谢文伯母,多谢姝姐姐。”
用饭毕,钟岄和文姝回到房中。
“你笑什么?”文姝发觉钟岄从吃完饭便一直噙着笑意打量自己。
“没什么。”钟岄坐到软椅上,翘了翘脚,“只是觉得这位章公子和你之前说的不一样。许是他为人就和那些圆滑世故之人不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