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康帝的眼神最后定格在站在前列的苏尚书身上。
只见苏尚书脸上一片坦然之色,毫无得色,丝毫看不出刚刚被人齐齐道贺的喜悦。
不知道为什么,怀康帝十分想笑。
朝堂上的这些聪明人啊......
成事难,坏事易。
百八十个心眼相互戳一戳,好端端的一件事就能搅合成稀泥。
典型的吃不到饭那就干脆把盘子都砸了。
哪怕于民生有益,也总有不同派系的人一定会跳出来反对,所有的事都休想做到尽善尽美。
所以逼得人总是想举起屠刀,削掉他们的脑袋。
成也朋党,败也朋党。
怀康帝压住了涌上喉咙的咳嗽和腥甜气,他笑着从桌上拿起了一份折子。
所有的人的目光聚集在和怀康帝的手上,看怀康帝的手有些抖,只当因着人是笑的。
这份折子落在了王公公的手里。
王公公躬身接过,随后翻了开来,气沉丹田的念道:
“今有廖氏一族,廖盛志...六年进士...旷经纶之才...今,特入内阁,加封...”
从听到自己的名字起,廖尚书的神色就微微有些茫然...
他忍不住抬着头,看向王公公,是他吧?他好像没有听错?
苏父脸上的神色没什么变化,只是翘起的嘴角微微有些抽搐。
他小心谨慎了一辈子,即将踏朱楼时却飘了。
结果,临到头,被人狠狠踹了一脚。
登高跌重。
摔得粉身碎骨,五脏六腑皆裂...
苏父眼神轻轻掠过了怀康帝,快的只有一瞬,随后他垂下了眼,默然无语。
散了朝,看着被围拢在中间接受恭贺的廖盛志,苏尚书走过去,神色如常的也恭贺了一声。
在苏尚书开口恭贺的时候,周围悄无声息,李侍郎和孙大人都悄悄的藏在人群里低下了头。
回府的路上,户部侍郎和一些官员跟在了苏父的身后,:“大人,这事颇有诡异之处,更何况,还有秦王府...”
苏尚书的神色清冷冷的一片,:“不必多言。”
“都回去吧,记得备份礼,送到廖...廖公的府上。”
“......是”
苏府
无人嬉闹,昨日趁着天色好在水塘边笑着散心的小姐不见一人。
从朝会上传出消息后,所有人都规规矩矩的的敛目静气,一点声音都没有。
苏尚书一回府就去了苏老大人的书房。
屋内,香炉内青烟袅袅。
苏老大人在桌前写着字。
戒急用忍。
苏尚书垂手而立,静静地候着。
等了约莫有半炷香的功夫,苏老大人才停了笔。
他看着眼前写好的字,摇了摇头,:“老了,定力不如以前了。”
苏尚书将棉巾双手奉了过去,:“父亲,您身子骨还硬朗呢。”
“来啦。”
苏老大人接过帕子擦了擦手,随手端起了茶杯,:“失败了?”
苏尚书默了片刻,才低声道,:“是,廖家那泥塑的蠢货竟然被堂而皇之的捧了上去...”
“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的事。”
苏老大人喝了口茶,不紧不慢的道,:
“当千里之外赶来的岑王世子,都会以贺你入阁为由送上厚礼的时候,我们就该想到,这事一定会出意外。”
说着,苏老大人看了一眼苏父,:“你现在想怎么做?”
苏父的拳头静静的攥在了一起。
数十年的隐忍,即将达成目标时被甩了一脸的嘲讽、殿外那些人的恭贺声、改弦易辙的墙头草...
“周氏小儿安敢如此辱我!”
“父亲,动手吧。”
苏老大人看了一眼苏尚书,:“都忍了这么多年了,到现在就忍不住了?”
“就是因为忍了这么多年,才无需继续忍耐了,”苏尚书看着苏老大人,:“人生能有几个十年?”
“周氏小儿窃我大郦这万里江山,高高坐上,对我挥之则来,呼之则去。”
“这耻辱我忍了。”
“一个旁支贱婢嫁了长乐侯,却不想生了个窝囊废。”
“好不容易有了长乐世子,却被捧的飘飘然不知西东,精心养了数十年的线被他说断就断...”
苏尚书一脸的郁郁之气,:“如今这满朝文武,都是些寡廉鲜耻,庸庸碌碌之辈!”
“就这样的人窃居于庙堂之上,糟践这万里河山,如何忍得?!”
苏老大人看着苏父,他忍了一辈子,忍到怀康帝无后,忍到最有希望的周氏皇族娶了他的孙女...
这或许是最好的机会了...
苏老大人闭着眼捋了捋胡须,:“你准备怎么做?”
“明日,咱们这位圣上不是应允女眷入宫吗?”
“父亲,先让五姐儿入宫吧。”
苏老大人睁开了眼,:“就算一切顺利,秦王如今可还在呢。”
“战场上瞬息万变,什么意外没有?”
苏尚书看着桌上的万国志,:“更何况,这万里河山,疆土辽远,人才济济,要什么样的将才没有?”
“鞑子的厉害在草原上,他们觊觎的不过就是一城一邦之地。”
“更何况,这么多年也被打残了不少,到时候,谁去收拾不都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