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冬月探头往院子里一看,是李亚楠端着毛线筐来了,忙招呼她进屋坐,自己从房顶下来洗了手,翻出昨天炸的咸黄豆请她尝尝。
盐水泡发的黄豆小火慢炸,出锅后再撒一点细盐,吃起来酥脆可口。李亚楠略尝了几颗,夸赞道:“冬月,你手真巧,又会裁衣裳又会做饭,我们家若希前两天瞅见你给笑安织的那帽子,回去老羡慕了,非缠着我给她做一个。”
姜冬月笑道:“不用羡慕,若希那条裤子做好了我就给她织个同款,冬天戴正合适。”
“哎,别惯她这毛病,见啥要啥。”李亚楠说着,将棒针取下来,蓝色毛线绕到小指,利索地起针勾挑,“待会儿帮我看看咋接线,我一换颜色就脱针。”
姜冬月:“好说,我也织两针。”
俩人相对坐着忙了快半个小时,李亚楠注意到唐笑安在被窝里动了动胳膊好像快睡醒了,犹豫片刻终于挑明来意:“冬月,你知道小学招代课老师的事吧?你觉得我能干不?”
她为人泼辣爽快,话说开了便不藏着掖着,秃噜噜将自己的打算和盘托出,“爱党现在既不能当村支书又不能干重活,还得仔细调养,比若希都金贵。我琢磨着坐吃山空撑不了几年,好歹手里有张初中毕业证,就想找个活儿干。”
姜冬月:“……?”
她还真不知道李亚楠是初中毕业,因为俩人以前关系挺稀松,也就是陈爱党退下来后,她觉着李亚楠日子苦,三五不时地抱孩子过去坐会儿聊聊天,彼此走动才渐渐多起来。
“亚楠,你是真人不露相啊,怎么以前都没听你提过?”姜冬月放下快织完的毛裤,想了想说道,“初中文凭教小学那肯定够用,不过我听说工钱给的太少,招不来人,所以赵成功才架喇叭广播。”
李亚楠轻轻叹了口气,压低声音道:“人一走茶就凉,如今哪有我挑三拣四的份儿?随便添个百八十块进项,我就知足了。”
“冬月,你是个实诚人,我有话就直说了。大队整啥考察我都不发憷,可是开春那会儿咱村搞选举,爱党把成功得罪的不轻,我就怕自己凑过去了讨人嫌。你跟香惠嫂子关系好,帮我探探口风成不?”
原来如此……姜冬月压下心里那点唏嘘感慨,认真道:“成,我晌午就去。”
说到做到,姜冬月吃完中午饭就推着唐笑安去赵成功家,把李亚楠的事情对他们两口子学了一遍,得了准信儿方折返回去让李亚楠先到大队报名。
李、赵两头都说话和气,至于结果如何,她实在没法儿保证,跑了一大圈之后,就蹬着三轮车去菜地挖萝卜。
经霜的萝卜叶片深绿,拱出地面的根茎却雪白饱满,姜冬月用铁锹将泥土铲松,唐笑安便双手抱住萝卜,用力将其拔出,嘴里唱着“嘿哟嘿哟拔萝卜”的儿歌,像只勤快的小兔子。
但带缨的白萝卜分量重,唐笑安拔二十几个就累了,脸蛋涨得通红,鞋子和裤脚也灌了土。
姜冬月让他坐田埂上玩会儿,小家伙摇摇头,喘着气道:“妈妈,我要快点儿长高,姐姐说长高了能上学。”
姜冬月:“……”
看她儿子这劲头,估计还得五岁送育红班,要是村里能开幼儿园多好,唉。
白萝卜拉回家,姜冬月照例剁掉缨子腌咸菜,又挑出十几个削成滚刀块做泡椒萝卜。
因为这种新方法真是从高成静那里学来的,为了鼓励外甥女,她特意做了两坛子,预备过几天和豆糁豆各取一半送到高家屯。
没想到前脚刚拾掇完,后脚姜秋红就骑着自行车来了,车座上绑着两把结结实实的高粱苗扫帚,还有三个盖帘儿。
姜冬月惊喜道:“姐姐,我正想过几天找你呢。你咋拿这么多东西啊?今年不是没种高粱?”
“别提了,”姜秋红摆摆手,“都怨你姐夫,一高兴找不着东南西北。前阵子成强谈的对象刚定下,我叫他去山里买点儿高粱。你姐夫倒好,老母猪吃槽子没个够,买回来两大麻袋!以后重孙子娶媳妇都够用了。”
本地习俗,男方家娶妻过门时,要在天地台烧一捧高粱穗,寓意节节高升,日子红火。
将来添丁进口,也要在门楼上挂高粱,有些人家还会带着高粱穗去老丈人家报喜。
“成强这个对象是东大树村的,长得又矮又瘦,就占个模样好看,碰了成强的心,死活非要办。”姜秋红嘴里说着埋怨的话,面上却掩不住喜气,“等算好日子了我再给你捎信儿,到时带俩孩子都去啊。”
“行。”姜冬月应了声,又问高成强买新衣服没,“现在都流行穿西装,配尖领毛衣,我给孩子做一件吧。”
姜秋红急忙拒绝:“我听亲家那意思,成婚不是腊月底就是大正月,天冷得很,穿件新棉袄就行。”
千万别像他爹年轻时那样瞎臭美,冻得甩大鼻涕了自己都不知道。
姐妹俩亲亲热热地聊了半晌,傍晚姜秋红临走时忽然问道:“冬月,你们村西边桥头扯了几丈长的红布,上面有画有字儿,我也看不懂,你知道是干啥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