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再动动, 这会儿比刚才清楚!”
“哎呀又不行了,刺啦刺啦的全是雪花。”
“成了!洪金一台能看了, 特别清楚!”
“好。”唐墨应了声,用塑料绳把天线密密地匝两圈,推了推发现晃不动,满意地爬下去,进屋和孩子们一块儿看电视。
这年月乡下地界接收的信号比较差,黑白电视更收不到多少频道,唐墨家现在能看的只有洪金市一台、二台和青银县电视台,以及三个不甚清晰的中央台。
此时,洪金一台正在播放广告,画面中央一座小山被火堆包围,旁边还有两柄锤子反复敲打。画外音则是一道铿锵有力的男声,“千锤百凿出深山,烈火焚烧若等闲!”
伴随着骤然加大的鼓点,小山哗啦啦倒地,化作三堆粉末。画外音随之一转,“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咦,这是个什么广告……姜冬月暗自猜测,就见整个屏幕突然变暗,一块深色底幕旋转着飞出来,白色加粗的方块字噼里啪啦逐个显现,“xx牌石灰粉,订购电话xx转xxxx,欲购从速,量大从优”。
那行电话数字膨胀又缩小,反复三次后,这条广告从头开始重播,竟连着播放了五遍,画面才切换成溪水潺潺的风景,且没有画外音,只有一段悠扬琴声,叮咚叮咚的叫人摸不着头脑。
但对于很少看电视的人来说,这点东西已足够新鲜有趣。特别是唐笑安,眼睛瞪得像两颗溜圆的紫葡萄,光彩熠熠。
“咱家电视真好看!”小家伙瞅瞅爹妈,再瞅瞅姐姐,“我想永远看电视!”
姜冬月揉揉儿子的圆脑袋:“不行,电视像人一样,累了要睡觉休息。”
一边说一边捉着唐笑安的手去摸电视机后面散热的位置,“是不是有点热?”
唐笑安惊讶地点点头:“电视发烧啦?”
姜冬月:“对,电视很容易发烧,所以看的时间不能太长,要不然里面就烧坏了。”
唐墨想说新电视没那么容易坏,对上姜冬月的眼神识趣地换了话茬:“都听你妈的,平常少看会儿,等到春节晚会再多看。”
唐笑笑:“……”
一年有三百六十五天,可是一年只有一个春节,大人真会骗小孩,唉。
可惜唐笑安年幼不知事,轻易被糊弄过去,风景片过后又看了十几分钟广告,就按下凸起的按钮关掉电视,兴冲冲追在唐墨屁股后面堆沙子、贴对联,跑得脑门冒汗。
唐笑笑则去南棚子帮忙,一会儿切韭菜一会儿剁大葱,还有模有样地炸了半盆小麻糖。
“我们笑笑真能干,再过两年就是大姑娘了。”姜冬月十分欣慰,等小麻糖全部炸好,盛出一碗让唐笑笑端屋里吃,“五点半再开电视看动画片,其他时候不许看,记住了吗?”
唐笑笑刚刚升起的那点窃喜“咻”地溜走:“……知道了。”
打发走闺女,姜冬月起锅热油炸粉条,调了韭菜鸡蛋和白菜猪肉两种馅儿,最后腌一坛子咸豆腐,过年需要的吃食就基本备齐了。
转眼便到了年三十,全家四口齐上阵,包了整整六盖帘儿水饺,天黑以后早早吃罢晚饭,打开电视机等着看春晚。
“嘿!”、“哈!”、“嘿嘿嘿嘿!”,贺岁锣鼓终于敲响,全家人都忍不住坐得更直了些。
但见不同服饰的演员匆匆闪过,电视屏幕左边写着“龙马精神”,右边写着“如意吉祥”,正中央则是“96春节联欢晚会”几个大字。虽然只是黑白影像,仍看得出非常喜庆。
几分钟后,锣鼓声歇,舞蹈演员们裙摆翩翩地登场,嘹亮歌声随之响起,“这是美丽的祖国,是我生长的地方。在这片辽阔的土地上,到处有明媚春光……”
姜冬月本以为自己不会对春晚感兴趣,提前翻出穿破的旧毛衣拆线,准备年后凑点新毛线给唐墨织个马甲,然而当年轻的赵忠祥和倪萍手持话筒热情报幕,“亲爱的观众朋友们,春~节~好!”,她不知不觉就跟着入了迷。
特别是看到蔡明和郭达的小品《机器人趣话》,更是笑得前仰后合,将打瞌睡的一双儿女塞进被窝裹严实,继续和唐墨熬着守岁。
一直熬到主持人唱完《天仙配》,夫妻俩才关了电视,把上供的五碗四盘搬到天地台前面,然后上香烧纸,点燃鞭炮迎接新年。
……
因为睡得太晚,第二天唐墨和姜冬月不约而同地起晚了,反倒是唐笑笑和唐笑安精神抖擞,吃完早饭咚咚咚地跑出门转椿树王,祈愿快快长高长大。
按习俗应该转香椿树而不是臭椿树,但姐弟俩对着光秃秃的树干完全分辨不出来,贴树皮闻了闻感觉不臭,就念着口诀转三圈,然后高高兴兴地回家看春晚重播。
几十年后的春晚会因假大空、软广等毛病被观众挑剔,但96年春晚还是站在社会前沿的弄潮儿,小品尤其出彩。特别是赵丽蓉和巩汉林的《打工奇遇》,简直百看不厌。
“宫廷玉液酒,一百八一杯!”
“这酒怎么样?听我、我会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