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墨本意是炫耀而非挑刺,哼哼着“以后让笑安往一中考”,就把这事揭过,从东屋翻捡出盖房子剩下的榆木,挑出两块结实的给唐笑笑打箱子。
这年月乡下孩子出门上学,都是用木箱子装东西,平常住宿时放在床底下,直到毕业才拉回家。
唐墨木匠活儿很好,但多年没干有点手生,见缝插针地连刨带锯,直到四天后才做好,趁歇晌的功夫调了绿漆,准备多刷几遭。
凭他这手艺,笑笑的箱子绝对全宿舍最好……唐墨正暗自满意,就见马秀兰和唐霞作伴从巷子口走过来,看那模样,分明是来家找他的。
唐墨缓缓皱紧了两道浓眉:“……?”
无事不登三宝殿,他跟唐霞自从为借钱的事吵崩后压根没见过面,怎么今天忽然过来了?
第139章 “四千万” 真不怪唐墨警惕, 实在是之前吃亏太多。
想当初百商银行事情败露,唐贵和唐霞的日子瞬间难过起来,一个愁眉苦脸四处凑钱, 一个带着孩子东躲西藏,生怕被债主唾骂,比过街老鼠好不到哪儿去。
唐墨看得心疼,就想帮人一把,至少让晚辈们少遭罪。结果唐霞狮子大开口,张嘴就要五万,后来发现他盖房子没钱了, 立马翻脸不认人,大年初二回娘家从街口经过,都没有上家里看望哥嫂走亲戚。
至于唐贵, 狗东西先是撺掇亲妈卖人情替他借钱, 后来又想求亲哥把新房子押给信用社贷款, 嘴里一套一套的没半句实话。最后上蹿下跳没从他手里抠出钱, 那脸翻得比唐霞还快,背后不知道嚼了他多少坏话。
凭良心说, 唐墨是真的想帮忙。他虽然刚盖起新房子又失业, 全家老小都勒紧了裤腰带,但他毕竟是个男人, 站出去人高马大有威望,加上在村里人缘好,干啥事都有乡亲卖他个情面,多少能给侄子外甥们出点儿力。
万万没想到唐贵和唐霞看不上他这点力, 甚至恨不得将他抽筋剥皮来填窟窿……
唐墨满腔热血惨遭冷水,生气伤心的同时更觉丢脸, 压根没敢对姜冬月提这事儿,自己背地里生了好几天闷气。
就这样心照不宣地断了来往,自家日子照旧过,平常也没人指指点点,唐墨心里那股气便慢慢散了——十里八乡多的是亲兄弟打成仇人,不差他这一家,左右凑合过呗,谁也碍不着谁。
今天突然看见唐霞,他心里意外地挺平静,就像见普通乡亲一样,然而平静之余不免有点担忧:千万别借钱啊,他的钱都在冬月手里,而且现在他自己也不想借了……
唐墨天生直肠子,心里怎么想的面上总能带出几分,马秀兰刚走近前就发现了,顿时胸口一梗,硬装作没看见的样子,自个儿从院里拖了俩板凳招呼唐霞坐,又冲唐墨堆出个笑脸:“嗨呀老黑,大晌午的在过道干啥?小霞老远跑过来送西瓜,非说想看看大哥,我俩就一块儿来了,呵呵呵。”
唐霞趁机把西瓜放地上,赔着笑脸道:“大哥,最近天挺热,我给孩子买个西瓜吃。”
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有马秀兰不停地使眼色,唐墨便把那句“你咋过来了”咽回去,一边用刷子蘸了绿漆往木箱盖上面抹一边说道:“睡不着,给笑笑做箱子。”
唐霞来之前专门打听过,闻言立刻接着唐墨的话茬往下夸:“哥,笑笑考得真好!我在西康村都听人家说市里老师来请了,特别长脸……”
她打小能说会道,这次铆足了劲儿像不要钱一样夸唐笑笑,果然见唐墨缓了脸色。
还好还好……唐霞情不自禁地松了口气,如果大哥像二哥那样小心眼儿,她还真张不开嘴呢。
马秀兰跟着放松下来,她就说嘛,打断骨头连着筋,老黑肯定会看亲娘面子的。
眼瞅兄妹俩有来有往的说了会儿话,气氛渐渐活络,马秀兰便提起了李建军,“在里头熬了三年多,瘦得厉害,猛一放出来路都不会走,俩孩子也不敢认,真是受大罪了。”
唐墨:“……”
在他看来李建军受罪纯属活该,那些被卷了钱的老头老太太指不定更受罪,真没啥好心疼的。
然而马秀兰跟儿子不在同个频道,满心觉得李建军不容易,一会儿“年轻人受他大伯欺骗”,一会儿“为了给小霞和孩子挣钱”,眼圈都红了。
唐霞在旁边低着头抹眼泪:“别说了妈,都怪建军不争气,要不是怕孩子落后妈手里没命,我早离婚单过了。”
唐墨听了半晌,终于磕磕巴巴地挤出句安慰话:“出来就好,往后该干啥干啥,大男人总能挣口饭吃。”
唐霞哭声一滞,哽咽道:“建军他还能干啥呀?西康村那么多板厂,没有一家肯收他。想去外村找活儿,人家一听西康村姓李的就不要。”
“前几天公婆凑了棺材本让他卖东西,还没开张就被砸了。大哥你给评评理,这可咋过?建军他已经知道错了呀呜呜呜!”
唐霞越哭越伤心,奈何唐墨干听不张嘴,木箱子都揉两遍漆了也不提帮帮妹夫,只好试探着说道:“建军现在啥也能干,就差那么一点点名声,要是有人肯搭把手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