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秋红自然没意见,等人走了就从塑料袋里掏出镜子和木梳,让林巧英挪挪位置好给她梳头。
林巧英颇有些不好意思,指指堆在床脚的包袱们,“待会儿都拿回去,我住不了几天,甭整恁大阵仗。”
姜秋红笑道:“自行车算啥,救护车阵仗才大呢。我一路从平村镇骑过来,碰见谁都知道是进城看妈,还问我救护车里面啥模样。我哪儿知道啊哈哈哈!”
林巧英:“^&*%¥#…”
乡下人很少见到救护车,更别提主动用了,昨天她稀里糊涂地坐了一次,现在越想越觉着尴尬,“冬月倔得不行,非得弄那个车,这下回去准有人跑家里问,多招人笑话啊。”
又不是什么大毛病。
姜秋红:“坐救护车不丢人,老了有病没人治才丢人。以后谁敢笑话你,你就问问她儿子闺女舍得出钱叫救护车吗,切~”
林巧英:“……”
哎,人一辈子就这条烂命,修修补补凑合活吧。
幸亏没有瘫在床上,真是阿弥陀佛菩萨保佑。
……
姜冬月在医院外面转了一圈没找到卖折叠桌的,最后买了俩塑料小凳子和三斤秋梨,沿着来路慢腾腾往回返,眉头不知不觉皱成了疙瘩——
亲妈病重肯定不能瞒着姐姐,可是咋开口啊?万一知道的人多了,不小心露馅儿叫她妈发现苗头,恐怕立刻要收拾包袱回家。
暂编个理由糊弄,十天半月还行,再长也难收场……
姜冬月边走边想,回到病房时林巧英已经扎了针在输液。因梳理过头发,看着比吃饭前更精神了些。
“瞎买东西干啥,”她笑微微地望着姜冬月,“拿家里给孩子们吃吧,搁医院吃不了就放坏啦。”
姜秋红:“咱妈说得对,待会儿你就回去。外甥打小没离过娘,别叫他在家里害怕。” 晃晃手里的厚纸卡,“护士专门写了输液时间,到点儿有人来,不来往东边办公室喊人。你放心家去,我先照管咱妈两天。”
姜冬月顿时卡了壳:“呃,那个……”
“咋的啦,还怕我怠慢咱妈不成?”姜秋红瞪妹妹一眼,从塑料袋里挑出个红彤彤的苹果削皮,“以前咱爹生病都是我来回跑医院,又检查又拿药。高明三十五六那年割阑尾,也是我伺候,医院几条小路都趟熟了。”
“你老实听指挥吧。咱们乡下人进城太麻烦,要是一人轮一天,功夫都耗在路上,根本歇不过来,两天倒替着正合适。”
林巧英附和道:“是这个理儿。”
唉,这要逼上梁山啊……姜冬月不敢反驳,“嗯嗯”地敷衍两声,终于趁姜秋红出去打热水的空档,把林巧英的病情学了一遍。
她当然想尽力往轻松处描补,奈何姜秋红并不傻,听着感觉模糊不清,抬腿就要去门诊找医生。
姜冬月没办法,只好把三言两语扩充得仔仔细细,末了道:“医生说最近有北京医院的专家来洪金市会诊,他帮忙给咱妈打申请再找两个,一块儿坐车方便。要是那边同意,差不多七、八天就能到。”
“人家是专治大夫,几十年经验,铁定比咱们小地方的水平高。”
她语气笃定,既是安慰姜秋红也是鼓励自己,“我们坚持坚持,咱妈肯定能治好。”
其实她更想带人进京,花多少钱都愿意。然而老太太疲病的身体已然经不起长途奔波,只能等对方赶过来。
“……” 姜秋红沉默半晌,重重地点了下头,“对!”
说完又瞪姜冬月一眼,“我要是不问,你打算瞒到什么时候?这么大事自己扛着吗?”
姜冬月苦着脸道:“多说多错,我怕咱妈知道了心里难受嘛。她本来就不想住院……”
“管她想不想,该住就得住。”姜秋红换只手拎暖壶,偏过头示意妹妹走她旁边,“咱妈只是病了,不是老年痴呆傻了,她心里明白谁好谁歹,没事儿。”
姜秋红这样沉着冷静,无形中给了姜冬月极大的勇气与支持,仿佛肩头重担忽然卸掉了一半,连脚步都迈得更踏实。
难怪老辈人讲究“多子多福”,这种危急关头,确实需要同胞亲人互相支撑……
达成一致后,姐妹俩便开始轮流陪床,白天盯着林巧英输液、吃药,给她打饭、梳洗,聊些家常琐事,偶尔有力气了扶着到走廊转几步。
夜里把唐墨送的行军床紧挨着放到病床边,铺开自家的厚被子睡觉,倒也算暖和。
如此坚持到月底,北京的专家终于来了。一老一少,老的头发全白,少的脑门锃亮,拎着俩挺重的皮箱子,据说是国外进口的新器械。
他们仔细翻看了林巧英以前的检查项目,商量半天又开单添了几项,并教给姐妹俩一些按摩手法。
“卧床的病人活动量都小,容易肌肉萎缩,多按摩对身体有好处。”
姜秋红大为振奋,背后偷偷夸赞:“不愧是专家,模样气质都和普通人不一样,会诊费没白花。”
她斗志昂扬地等待检查结果,恨不得化成树长在医生办公室门口,隔一会儿就抖抖叶子问候。
然而老天不下雨,凡人无奈何,主治医生和专家对着台式电脑和厚厚一沓病例反复斟酌,仍旧没有好消息,最后只调整了两样药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