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木头和木方的价格都涨了,不过他去年原价囤的两车木头还在,粗略算下来,能多挣三四百块。
好兆头啊……唐墨心里暗自高兴,守着机器轰隆隆拉锯的时候都憋不住乐,仿佛捡了天大便宜。
没想到这批木方还没捆,更大的好消息就砸到了脑门上——
不用交公粮了!
今年不用交,明年不用交,以后每年都不用交!!
第175章 公粮 公粮, 顾名思义是交给公家的粮食。自唐墨有记忆以来,每年夏秋两季生产队都会组织全村的青壮劳力,肩挑背扛地走几十里路去交公粮。
那时候的人都穷, 但觉悟很高,宁肯自己勒紧腰带饿肚子,也要积极交售爱国粮。赶上粮站人手紧张忙不过来,就守着粮食在外面睡一晚上,生怕耽误了支援工业建设。
后来八十年代包产到户,乡下人日子迅速好过起来,交公粮就更积极了, 有的推排车,有的蹬三轮车,半路上时不时地喊口号吆喝, 场面那叫一个热火朝天。
现在咋不用交公粮了?
要是全中国的农民以后都不交公粮, 国家工业建设咋办嘞?领导干部们吃啥喝啥?
这件事实在太超出想象, 以至于陈爱党在大队架起喇叭广播了七八遍, 石桥村的男女老少仍然心中犯嘀咕,死活不敢相信是真的。
“我年轻那会儿扫盲天天念口号‘交公粮的农民, 是光荣的农民’, 咋突然不要光荣了?”
“面朝黄土背朝天,一颗汗珠摔八瓣, 论光荣谁也比不上咱农民光荣!”
“新政策登报纸了吗?来个识字的给乡亲们开讲开讲。”
“都蹲井台这里瞎嚷嚷啥呀,东牛庄那边有人去乡里问了,咱们也赶紧吧!”
“走走走,搭个伴儿找镇政府……”
在庄稼人眼里, 关乎粮食的事就是天大的事,加上正月里活儿少, 说说笑笑地就往平村镇去了。半途不断有其他村的汇入,等走到镇政府门口,这支队伍拉拉杂杂地竟聚齐了百来号人。
“父老乡亲们!大家都不要挤!”因为人太多,乡干部不得不站到用桌子临时搭的高台上,举着红头文件高声喊话,“国家出台了新政策保护社员,不用再交公粮,是真的!千真万确!”
这边念着红头文件的内容,那边派出几个手脚利索的往外墙和梧桐树上贴复印件,还有个会毛笔字的裁了半人高的红纸写公告。
乡干部们分头行动,两小时后终于疏散了人群,个个累得不轻。从外地调派的冯宏图尤其心累,棉袄里外全湿透了。
老一辈都说地是庄稼人的命根子,他今天总算明白了,哎。
……
唐墨从乡里回来又去了趟板厂,把棚子里剩的那堆木头锯完,拾掇了一麻袋锯末,等歇工锁门时天已经黑透了。
可他心里太高兴,回到家仍掩不住满脸喜色:“往后不用交公粮了,你们知道吧?”
唐笑笑和唐笑安异口同声:“知道!”
因为妈已经在家念叨半天了,爹就不用再念了……吧?
唐墨丝毫没察觉,一边洗手一边教育儿子闺女:“你们俩赶上好时代了,种地不用交公粮,搁你爷爷那辈儿想都不敢想啊。”
唐笑安好奇道:“爹,我爷爷交很多公粮吗?”
唐墨的生父和继父都早早过世,多深的印象也被时间冲淡了,但他小时候爱跟在老支书屁股后面转,听了许多“贫下中农斗地主”故事,这会儿通通挪过来讲古:“你爷爷交的不是公粮,是租子。”
“那时候还没打土豪分田地呢,他自己没有地,只能租地主家的种。辛辛苦苦一年干到头,能混个半饱饿不死人,就算很不赖了。”
“有一年饿得太厉害,他就钻进地主家的麦秸垛藏着,等晚上没人了,跑出来偷两口东西吃,吓得地主以为闹鬼了……”
唐墨难得话多,小学生唐笑安听得津津有味,高中生唐笑笑却很快听出端倪,忍不住抿着嘴笑。
她爹这一套,总结起来不就是“旧社会把人变成鬼,新社会把鬼变成人”吗?如果那地主不姓贾姓黄,活脱脱就是黄世仁呀。
平常真看不出来,她爹这样会编故事,嘿嘿~
“好了,快吃饭吧,窗台那里有腊八蒜。”姜冬月边说边用笊篱盛饺子,“今天的馅儿肉多菜少,咱们也庆祝一下。”
交公粮和交租子相比,自然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然而实事求是地说,这负担并不轻,否则不会有那么多人羡慕城市户口、工人身份。
以她家为例,每年夏天要交三百斤麦子,秋天要交三百斤棒籽,全部晒干扬净,没有任何杂质糠皮。
听起来好像不多,但往前数十年,一亩地小麦精心伺候着,仅仅能收五百来斤,还是在地里现称的,没晾晒脱水。
有时候年景不好,又没到遭了灾免公粮的程度,那一季家里就得吃陈粮或者想办法买粮。
近些年发展起来了,村里人都会施肥、打药、买粮种,亩产量大幅提高。最重要的是有板厂,但凡肯吃苦准能挣到钱,不必一心盯着土地刨食,手头就活泛得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