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比起钟窕的生气,沈轻白更多的却是安慰。
说出来恐怕要招骂。
他跟在公子策身边已经七八年,从他很小的时候便被带在身边,见证过公子策许多狼狈或建功的时刻。
但是这么多年,他一直觉得公子策挺冷血和无情的。
无论是被季骨毒折磨到失去神志,或者是被公子凝和西梁王当中羞辱的时候。
亦或者他收复西北,一年内打出四场胜仗,回京时被百姓争相赞颂的时候。
他即便笑着,也会让看的人察觉不到他的任何真实情绪。
就好像是个提线木偶,什时候该温顺。什么时候该臣服,什么时候该笑,都在他的精密算计中。
而真实的公子策的情绪,半点也不重要。
因此就连沈轻白也不知道,主子的情绪什么时候露出来的是真实的。
然而就这样一个人,方才周身的气场却低沉的连沈轻白都能看出他为何不高兴。
大约是当局者迷的缘故,所以她根本不知道公子策生气的缘故。
但是沈轻白是清楚的。
那酸味差点就能从街头飘到街尾了。
也就钟窕还以为公子策喜怒不定。
清楚的沈轻白却不敢直说,只能旁敲侧击地提醒:“我是觉得,这位沈家的公子难免是个麻烦,还是早些送回去的好。”
“我不不不是麻烦!”沈从文使劲摇手,憋的一脸通红:“我真的可以帮忙!”
可以帮忙的沈大公子,在进城的时候看到了被挂在城门上的几颗死人头,胡家三兄弟那空洞洞被风吹干的眼眶瞪着,直接将他给吓晕了过去。
“哈哈哈……”
“哈哈哈咳咳咳哈哈……”
一盏茶后,沈从文在军帐中缓缓醒过来,面对的就是两张笑崩溃的脸。
秦满毫不顾忌笑到捶地。
钟寓因为伤还没好,笑一阵咳一阵,但是从表情看,他已经很克制了。
钟宥倒是比较有大将风范,想笑但是憋住了,只是唇角莫名抽搐。
这些都源于钟窕百思不得其解,疑问地跟兄长们询问了一句:“像沈从文这样看见死人头就吓晕的,做军医的概率有几成?”
这话配上沈从文那张惨白的脸和翻白的眼眶,直接让秦满和钟寓笑到倒地。
“哈哈哈我觉得说不准可以培养一下。毕竟这么一个公子哥要当军医,我们也舍不得让他一来就治死人哈哈哈……”
钟宥踢了钟寓一脚,示意他人醒了,收着点。
沈从文举目四望,也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丢人了。
但是……那几个人头的冲击也太大了!
他们的头可都是生生被砍下来的!
“兄弟,”钟寓过去拍了拍沈从文的肩,语重心长道:“你今日见到的还只是小意思,往后你会看见更多,什么缺手缺脚的,或者上半身被砍断了内脏横流的,多得是,怎么样?还要当军医吗?”
战场就是一个大杂汇,冲锋陷阵的时候什么样的死人都有。
见多了就不稀奇了。
沈从文心有戚戚,抱着自己的包袱闷不吭声,显然是被打击到了。
“这里不适合你,”钟窕开口:“等你休整好,我还是送你回去吧。”
但沈从文就跟她犟上了似的:“我不回去。”
钟寓百思不得其解:“你名字里就不带武,你到底为什么非得留在这儿?”
第81章 祭祀
这话问出来,倒是叫沈从文沉默了好一会儿。
这在在场所有人看来,他此番从帝都出来的缘故,恐怕不止是为了来找钟窕通风报信。
果然,沈公子扭捏了半晌,还是道明了自己心里所想:“我不想留在帝都。”
秦满追问:“不是,为什么啊?帝都再不济也不用担心温饱,你两手一摊就是家里的大公子,有好日子不过,非得跑出来受什么罪?”
“你不懂。”沈从文撇开身子,别扭地看向钟窕:“阿窕知道为何。”
钟窕:“...是圣上为难你了?”
沈从文刚封官不久,品阶也还低,若说有什么不如意,那应该也只能是朝中事物令他不如意。
不然钟窕也想不到什么。
钟宥的眼神又从钟窕和沈从文身上掠过了一番,眸里藏着兴味。
“倒也没有为难。”沈从文说:“可是咱们圣上,不听劝。”
他这句话落,引得钟寓秦满又是一顿大笑。
“圣上不听劝?他又干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了?”
沈从文是文官,而且看着又是这样一副直性子,在朝上谏言也不意外。
司徒敛那人,当太子的时候便在司徒澈手下唯唯诺诺,平素里都是被压制着性子的。
当了皇帝之后,怕别人看扁他,就喜欢不懂装懂。
若是在他面上说了些什么驳斥他面子的话,他当下就要冷言冷语从你身上找补回来。
所以不用沈从文说,钟窕大概也能想出来这两人怎么不对付。
果然,就从沈从文抱着包袱,声音有些低落:“为官为帝,不都得为着百姓,今年大兆经历了旱灾蝗灾,秋季的收成一点都不好,这样的境况下,圣上还说要加重赋税,我就上谏,趁着冬下农闲,兴修水利,来年收成好了再征税,哪知他便大斥,说我不知国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