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他到了储秀宫,围着良妃转,给她展示自己的伤口,絮絮叨叨说公子凝太可恶,糕点也没了。
良妃却面无表情,只是跟他说:“储秀宫里有糕点,往后不要与太子打架,他要打你便受着,否则激怒他,你会吃更多的苦头。”
小公子策不明白,他愣愣地看着良妃,看了许久,委屈地朝她张开双臂:“母亲,抱抱我。”
遗憾的是良妃没有抱他,她差了嬷嬷进来,带他去上药,而后送回了中宫。
很久远的回忆了。
趁着上药的间隙,公子策三言两语说出来,末了一笑:“那时候我想,为什么同样是母亲,您跟皇后会差的如此远呢?”
良妃手一顿,不娴熟的动作令她将那药抹的太重,本来已经止血的伤口又冒出血来。
公子策却一声未吭。
他只是看着良妃,看着那张与自己并不相似的脸:“后来我知道了,软弱换不来疼惜,但是隐忍可以换来暂时的平和。”
那以后,对于公子凝的打骂,他便不大还手了。
即使到了后来,他反掌就可以要了公子凝的命,可是西梁的局势尚未尽在掌握,所以他便一忍再忍。
直到今日。
他在漫长的时光中,咂摸出一些西梁皇宫对自己身世的看法。
为什么他从来没有做错什么,却要承受来自这个皇宫所有的恶意?
为什么公子凝可以肆无忌惮受万千宠爱,只因为他是嫡出的太子么?
为什么公子无忧总想掣肘他,在这深宫大院中,从未想过给他机会。即便是自己拼来的功绩,也可以被随意抹杀?
为什么母亲总是对他的苦难视而不见?
凡此种种,都令公子策对自己的身世产生了深刻的怀疑。
会不会一开始,我的出生就是一种错误呢?
有好几年的时间了,自从他手握留歌城主的权利,就开始在这方面展开探查。
二十多年过去了,他出生前的宫人早已死的差不多。
就是跟了良妃多年的桂嬷嬷,也是在她生下自己之后,才被安置过来照顾的。
可以说这翻追查,根本就是无厘头。
即便是这样,公子策还是动用了许多的人力,意在挖出一星半点的过往。
也就是在公子凝召唤他回来的前夕,公子策收到暗线传回的一封信。
一封当年西梁皇宫的密桩。
那密桩上没有提及良妃,没有提及公子策,却与公子无忧有关。
看完那封信的那夜,他在军帐里坐了一夜无眠。
种种嘈杂的,无法落地的情绪,盘桓交错了十数天,终于在方才的承乾大殿前,没绷住展露了情绪。
而今在这,对良妃的浅浅试探中,她的情绪也显然不稳不安。
——公子策闭了闭眼,压下心底那些滔天而出的浓浓杀意。
他一遍遍告诫自己,时机未到。
那被戳破的伤口还在淌血,良妃显然没有经验,她愣愣地看着那处,看着那些血淌进了公子策的衣衫里。
就像很多很多年以前的一天夜里。
第94章 先太后宋清徽
从储秀宫出来时,已经入了夜。
太监在前头打着灯笼,佝偻着腰不敢站直。
公子策踱步在后头,大氅披在肩上,被雪覆了一层。
太监年纪还小,做事情也不仔细,等发现的时候,三殿下头顶已经被盖了一层白。
他紧着撑开了伞,撑在公子策头顶:“殿下,对对对不起,让您淋着了。”
淋雪不算什么。
多少次在西北出生入死,铠甲被雪淋湿,蹬着湿透的一身也要追敌上百里。
淋雪算得了什么。
站在宫道岔路口,太监惴惴不安,问:“殿下今日寝在何处?若是出宫,奴才去叫人备马车。”
公子策却没有动,他立在那条三岔路口。
往后是良妃的储秀宫,往左是他的昭和宫,往右,是公子无忧赏赐的宫外府邸。
他在这宫中生活二十年,今夜却极其陌生。
脑中各种情绪翻涌,全都汇聚在脑中,要炸裂般地疼。
他突然问了个毫不相关的问题:“你听过先太后么?”
小太监以为他在跟旁人说话,但是三殿下今日未带侍从,身旁一个宫女也没有,那就只能是跟自己说。
因为不够高,小太监只能踮着脚,努力将伞罩着公子策的头顶:“听过一些的。”
公子策继续往前走:“说说。”
其实小太监听的也不多,都是宫人们平常无聊时凑在一起,谈论的一些闲聊。
不过这先太后的传言,却大多美好的不真实。
“听闻先太后其人,长得温婉绝色,而且对下人也是极好的,从未发过脾气。”
先太后宋清徽,如今还有在朝的老臣都还记得她。
她长得确实绝色,不过当年先皇身患恶疾早早去世。
先皇传位于公子无忧。
没过多久当时已经是太后的宋清徽便也因疾病去世了。
她去世的时候,公子无忧不过继位一年。
公子无忧并非中宫所出,但他也算是宋清徽带大的。当年宋清徽死时,他下令厚葬,那葬礼从京都,排到了城外的普陀寺。
在西梁百姓眼里,公子无忧也算是尽了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