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了一口茶,公子无忧夸赞道:“还得是你泡的茶,一口喝下去便平心静气了。”
也是很奇怪,刚踏入院子的时候,公子无忧百般不舒服。
可真当坐下来,看着良妃慢条斯理地沏好一杯茶,他心底的浮躁却又被安抚完全。
就连在宫殿面对公子策时,压不住的勃然大怒,都好似完全变成了泛水的涟漪。
“陛下日理万机,忙活的朝事太多了,自然浮躁一些。”良妃熟练地给他斟上新的一杯:“还是注意身体。”
公子无忧心中一动,伸出手去盖住她的,将良妃那素净的手拢在手心。
良妃明显地一僵,一瞬之后才放松,却也已经抽出了手。
莫公公将头更低地垂进了胸前,恨不得没看见。
良妃那抗拒简直不要太明显,她根本能称得上在躲避。
公子无忧却没有在意:“阿落,你在这储秀宫呆着,有二十一年了吧?”
良妃本名赵落盏,是个书香门第出来的嫡女,她父亲官阶倒是不高。
当年公子无忧登基,如今的皇后便是那时的太子妃,已经孕有公子凝。
而苏贵妃是侧夫人,公子琛是在公子无忧登基后出生的第一个孩子,算的上是个绝好的兆头。
因此无论是公子凝还是公子琛,都确实是深受宠爱的天之骄子。
良妃的授封就没有这么名正言顺了。
公子无忧登基那年,是先太后宋清徽亲自操持,给他选了几个秀女进宫。
赵落盏就是其中之一。
宋清徽不是很看重门第,她更在意这些进宫的秀女饱览诗书,琴棋书画。
因为自己没有孩子,公子无忧便是她全部的心血。
她意在给公子无忧所有最好的一切。
因此,她对赵落盏尤为满意。
公子无忧刚登基那会儿,她经常召赵落盏过来陪着,亲自教导她宫中礼仪。
赵落盏的一手茶艺,说起来还是宋清徽带进门的。
其实在这样的背景下——公子无忧对宋清徽这个嫡母向来爱戴孝敬,宋清徽对他亦是倾尽心血。
而经她手培养出来的赵落盏,必然会是下一个苏贵妃。
——当时所有的宫人都是这么想的。
良妃受宠上位,也不过是时间的问题而已,只要她能再给公子无忧生出一个皇嗣。
可是令众人都没有想到的是,皇嗣是出生了——就是被万众瞩目的三殿下公子策。
但他并没有跟他前面两个哥哥一样的好命,他根本不受宠。
也就是他出生的那年,宋清徽病逝在慈安宫。
良妃的位份也就止步于妃位了,她没有更进一步,而是永远留在了储秀宫这个清冷的宫殿中。
但是宫闱之事,本就私密避讳。
皇后和苏贵妃只觉得当年宋清徽偏爱。所以她们对公子策的到来,是使尽了浑身解数刁难的。
对良妃更是莫名地排斥。
这些,都亮堂堂地敞在皇宫里,经年后变为了稀疏平常。
没人知道公子无忧为何独独不宠爱公子策,也没人知道为何良妃从来不争。
似乎种种转折都来源于那年先太后的死,但是细究之下又觉得不应该。
先太后宠爱良妃,良妃的子嗣,公子无忧怎么就偏偏厌恶呢?
第110章 你说这颗红痣,像谁?
回忆如牢笼。
陷入了就难抽身。
莫公公猛一颤,默默骂了自己一句。
到底是主子们的事,他操什么闲心想这么多?
公子无忧还在端着那杯茶,似乎也陷入了回忆,茶凉了也未曾喝一口。
他不说话,良妃自然更不会主动说。
她从一旁拿来秀了一半的帕子,素手轻捻了针,慢慢地绣起来。
屋内一片寂静。
良久后公子无忧回神,他遣退了莫公公,盯着良妃手中的刺绣。
“以前她也爱这些,朕记得她独爱牡丹,帕子,小囊袋,无聊了就爱绣一堆。”
良妃手一顿,那瞬间针尖刺进了指腹,血刹那涌出来,很快洇红了白色私帕。
她却无知无觉一般,只是脸色变得苍白,抬眸看了公子无忧一眼:“陛下想说什么,阿落没听明白。”
“二十年了。”公子无忧看着那一片红无动于衷,他的面容上已经有了一层苍老的痕迹。
二十年白驹过隙匆匆,活着的人眼角带上了细纹,死了的人白骨只怕也朽了。
那些小的,当初以为随意就能弄死的,也已经长到比他高,肩膀比他要宽厚。
良妃始终没有动。
她脸上似乎永远都不会出现失态的情绪。
但她也没有去止住指尖的血,就任由它汇聚成了小小的血滴,在指头上逐渐凝固。
公子无忧缓缓凑近过去,他一副柔情蜜意的模样,手却缓缓覆上良妃的脖颈。
握住,收紧。良妃被迫仰起头来。
她看向公子无忧的眼睛,瞳孔倒映着公子无忧的冷戾和杀意。
那是真的杀意。
他想杀了自己,良妃想。
“你说什么了么?”公子无忧启唇,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语调,问她:“嗯?你跟老三是怎么说的?”
良妃缓慢地摇头。
因为呼吸不畅,她眼角被逼出了一些水红,看起来柔弱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