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妃死死地看着他。
公子策还在继续，似乎要将这二十年间，母子两个没有说过的话都说完。
“当年你迁至储秀宫的消息发出没几日，她的谥告就发了，皇后和贵妃也一定怀疑过吧？她们是不是也找你探听过？”
良妃想过公子策城府深，这么多年他要在宫里活下来，城府不可能不深。
但她从未想过会深到这个地步...
“慈安宫的宫人换了一批，最后全都被抓去殉葬了，这么大的动作。即便是皇帝出手，又怎么可能不引起怀疑呢？”
公子策慢慢地道：“你害怕也是正常，毕竟人都自私，惯于先己后人。”
良妃往桌边瑟缩了一下。
公子策猜的其实没错，瞒的再好，这个皇宫里也有漏风的墙和风言风语。
在她入主储秀宫的第二日，皇后和苏贵妃就亲自登门了。
说是恭贺良妃喜得皇子，但其实就是来试探。
那时候宋清徽的死还被公子无忧捂着，并未发丧。
长孙亦臻走到小床边，瞥了一眼熟睡的小公子策，眼神轻挑，与苏轻漪对了个眼，道：“长得倒是俊俏，只是看不出来像良妃你。”
其实都是鬼扯。
诞生第二日小婴儿，浑身上下都还皱皱巴巴的，而且一日十一个时辰都在睡着，又能看出来像谁？
苏轻漪却比长孙亦臻要直接的多：“良妃看起来不像是刚生产过，完全看不出虚弱呢。”
一句句逼问令赵落盏无从应对，她只能仓促地垂头不说话。
后面还是公子无忧解了围，他出现在储秀宫，往那小床上看了一眼，情绪不明。
赵落盏唯一可以分清的，是他面容上的疲惫。
他似乎刚从慈安宫出来，眼底充红带着血丝，望向皇后和贵妃。
“怎么都在这堵着？”
长孙亦臻自然有心要问，但是公子无忧身上那股不耐烦体现的淋漓尽致。
而且他看那小婴儿的眼神，并无多少欢喜疼爱。
这让她犹疑着不敢问。
倒是苏轻漪，她揽过公子无忧的手腕，撒娇一般：“陛下，眼见母后将近一年未出慈安宫的大门了，她身体可好？我与皇后娘娘日日忧心，想着去探望一二呢。”
“人多纷杂，”公子无忧将自己的手抽回，警告般看向苏轻漪：“不准去打扰她养病。”
苏轻漪一惊，哪里还敢再问。
倒是长孙亦臻又转开了话题：“这小皇子生的俊，取了名儿了么？”
赵落盏根本不敢接话，她也同样不觉得宋清徽取的那个名字公子无忧会采纳。
但谁想，公子无忧果断地道：“策字。”
策，谋之。
公子凝的凝，当年取的是凝结之意。
公子琛的琛，是说要他乐观宽容。
两个名字都是公子无忧取的，代表的也都是期望。
可是相比起来，策这个字的期望和寓意，却要比前面两个都宽泛得多，也要深奥的多。
赵落盏偷偷看了一眼，皇后虽然掩饰的好，可苏贵妃脸上的嫉恨却难以盖住。
她盯着熟睡的公子策，倏然一笑：“陛下对三殿下，可当真是疼爱。”
一个名字，令这两位更加忌惮储秀宫，忌惮良妃和公子策。
虽然后来不知道发生过什么，她们没有再追问过公子策的身世。
不过依照赵落盏的猜测，她们是从未打消过怀疑的。
不然皇后也不会早早地就将公子策要过去，说要养在嫡母膝下，以便教导。
公子无忧只要一天是皇帝，只要他一天没有承认，那么长孙亦臻和苏贵妃的猜想，也就只能是猜想而已。
皇后再大胆，再恃宠而骄，也不敢在皇帝面前问：我听说公子策不是良妃生的，是不是你跟太后生的？
这话不用说完，说一半就够她死的了。
更何况活到皇后和贵妃那个段位的，都是人精。
只要不是没有脑子的女人，在这宫里待上个三五年，也知道不该妄想「独得圣宠」，这样的痴人说梦。
何况根本没有证据，宋清徽已经死了，公子策越长越大。除了那颗不太引人注意的红痣之外，他确实绝大多数都像公子无忧。
而公子无忧除了在名字上给与了公子策某种殊荣之外，此后再也没有关心过他的死活。
甚至他表现出来的情绪，要比皇后和苏贵妃都更加厌恶公子策。
渐渐的，全五洲内的人都知道，西梁那个三皇子，不受宠。
甚至人人可欺。
这样的一个皇子，对她们有什么威胁呢？
随着年岁更迭，一眨眼就是二十年。
公子策确实承托了他名字里宋清徽对他希冀。格外的有主意，格外的深谋远虑，也...格外的细心。
毕竟他能循着虚无缥缈的痕迹，一步步将良妃的话逼出来，拼凑成一个稀巴烂的，狗血的，又悲痛的真相。
良妃脸上的泪痕干了，但是狼狈未改：“你还想知道什么？”
事到如今，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公子策都知道。
他下一步会怎么做？
公子策站起身，这样荒唐的真相，没有一时半刻根本消化不了。
更何况知道了又怎么样？
他根本不对公子无忧抱以希冀，反而...多了浓浓的怨怼，或者说是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