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食言了,所以李林依然没有朋友,也没有家。
他怕打扰他们,不敢给他们打电话,每天只能拿着董博留下的手机,看着他照片说说话。
所以手机坏了,他唯一的“朋友”也彻底消失了。
“姐姐不哭,打林林,不哭。”
李林一抬头,恰好看见泪水从许星宁眼眶滚落,以为是自己惹的祸,急得左手用力打自己右手。
许星宁连忙拦住他,正想说什么,身后响起一串皮鞋敲击地面的清脆脚步声,混杂着渐行渐进的人声:“……不知道打了电话,惊动您和夫人亲自跑一趟,实在是我们失职。”
旁边两名护士喊了声院长。
让院长亲自迎接的人……
许星宁眼皮一跳,对于来人的身份有种强烈预感——
果然,下一秒,熟悉的清冷声线飘到耳边:“你们院缺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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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快到退休年龄的院长愣是没反应过来,顺着男人的视线看过去,才注意到背对他们半蹲着那小姑娘,肩膀处明显有一片湿哒哒的水渍。
和煦的冬阳下,已经半干的糊状部分还有丝反光,李林还时不时抽噎两声,用膝盖想都知道那是什么。
新来的小护士不懂事,就这么桩小事,先给沈从宴打了电话,几通无人接听后,又打给了许星宁。
可这两位,哪位不是大忙人?
他赶紧对护士使眼色:“快去拿湿巾给夫人擦擦衣服。”
小护士瞧见院长的脸色,兔子似的一溜烟跑了,“不用”俩字卡在许星宁喉咙,都没来得及出口。
许星宁保持着那个姿势,借撩头发的动作胡乱擦了擦眼泪。
最高兴的当属李林,他指指许星宁又指指沈从宴,一口一个哥哥姐姐,等护士拿着湿巾返回,他眼疾手快拿了一片,拆开就往许星宁脸上招呼:“哭哭,姐姐擦擦。”
……还是暴露了,算了。
最近两次和沈从宴碰面,都是她哭得惨兮兮的样子,许星宁想,这段时间最好戴墨镜出门。
她慢吞吞地抬手,正准备接过湿巾,却被人半道截了胡。
一截冷白的手腕闪过眼前,在李林碰到许星宁的脸之前,沈从宴自他手里拿过湿巾,音量很低地说了句什么。
周围人没听见,许星宁却听清了,他说:“你没老婆吗。”
然后李林哭过那侧肩上响起“唰唰”的擦拭声,动作并不温柔。
“……”
许星宁有些啼笑皆非,当着一众人却没说什么。
快到午休时间,许星宁承诺会想办法修好进水的手机,以及和李林约好两人每个礼拜都可以打几通电话,才安抚好了他。
李林在护士的陪同下,乖乖回去午睡了。
许星宁目送他背影消失,将那部旧手机装好,随之准备离开,面前却兀地出现一堵人墙。
“怎么了?”沈从宴挡在她身前,略一低头,就能看见她眼皮上那层薄粉。
许星宁深吸了口气,仰起脸,原想说“关你什么事”,视线触及那张眉头紧拧的脸的那一瞬,又忽地泄了气。
她垂眼,轻轻踢了下地面,瓮声瓮气道:“你也快没了……”
沈从宴:“嗯?”
“……你也快没老婆了。”
说完这句,许星宁扁了扁嘴,热意再度涌上眼眶。
她讨厌最近发达的泪腺,指甲掐进掌心,死死忍住眼泪。
原本还想绷着放句狠话,泪珠却忽地一颗颗砸落在地。
委屈得要命。
沈从宴眉头紧蹙,比他眉心拧得更紧的,是胸腔里那颗皱巴巴,软成一滩烂泥的心。
他想不管不顾地把她揉进怀里,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顾忌。
但他不能。
他只能忍着满腔酸胀,粗粝的指腹覆上她眼角,哑声道:“别哭。”
许星宁的视角,并不能看见男人脸上纠结、隐忍的复杂神情。
别哭?说得倒是轻松,她哭还不是拜他所赐。
不知是恨自己不争气还是什么,她拍开他的手,几乎是用搓衣服的力道狠狠抹去眼泪,梗着脖子道:“你别误会,我、我不是因为你……”
话没说完,却一个字都没法儿再往下说。
她忽然觉得这样好累,她爱他,他明明也那么爱她,他应当爱她的,怎么偏成了今天的局面?
有些情绪一旦被察觉就再难止住,她不再强忍着,刻意压抑的消极面倾巢而出。
许星宁放任眼泪决堤,抬手捶向他胸膛,质问道:“你怎么可以跟她走,你怎么可以真的不来找我!有本事别出现在我面前啊……”
沈从宴敛下目光。
他知道,她说的是前几天在别墅的事,她以为自己带着苏影走了,但他还什么都不能解释。
拳头一拳一拳落在胸口,他却丝毫察觉不到疼。
他恨不能替她用力,这些时日他对她这么恶劣,这样怎么够解恨。
沈从宴喉咙干涩,他张了张嘴,刚想说什么,口袋里的手机忽然传来震了震。
他敛了敛眉,摸出手机,不动声色地垂眸看了眼。
【沈乔南】:二哥,你俩看起来,挺难舍难分啊
沈从宴垂在另一侧的手握成拳,骨节都咯吱作响。
闭了闭眼,他硬下心肠推开眼前人,沉声道:“别闹了,我没那个耐心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