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溯溪夜已深,姜迎灯居然就那样偏着脑袋睡着了。保镖和急诊医生掺着梁远儒出来的时候,压根没看到坐在角落里的小姑娘。她也没听见那阵乱哄哄的脚步声,垂着头像朵耷拉的花,迷迷糊糊就入了梦。
不知道做了什么好梦,迷迷糊糊喊了声:“梁……”
“怎么。”
话被人接上,她顷刻惊醒。
梁净词正松散地倚坐在她身侧,三人座,中间隔一个,两人说近不近,说远也不算远。他淡淡瞥过来,“梦见我了?”
姜迎灯说:“没,梦见你爷爷。”
他笑一笑,而后轻飘飘地“嗯”了声,接上她的梦话般:“梁老先生是吧。”
姜迎灯不答。
“这么累吗,怎么哪儿都能睡?”
“还好。”简单应一句,想起什么,她转而迫切问:“对了,你刚刚说——他把你怎么了啊?”
梁净词:“听见了?”
“不是,我刚才去那里倒水喝,你们讲话声音挺大的。”
他总结说道:“他以为我作风有问题。”
“不会吧?”她着急拧眉,“是和我有关吗?”
“没。”
他没多说,一个字让话题戛然而止,姜迎灯也不好再问下去,显得关心过度,太越界。她是真心的关怀,却又得藏着掖着,乃至骗过自己,这不关我的事。
她提一件事关自己的:“你爷爷说,你在云亭山供了盏灯。”
他些许诧异:“他和你说的?”
姜迎灯:“不小心透露的。”
许久,梁净词轻淡地“嗯”一声,承认道:“是给你供了一盏。”
果不其然,姜迎灯感慨万千地沉默一阵,说:“可是……我从没见过你礼佛。”
梁净词说:“灯是灯,不礼佛。”
姜迎灯问:“那你去庙里做这些,不得点个香磕个头什么的?”她莫名在奇怪的地方有些执念,坚持在问,怕他出些纪律问题。
磕头?
他说从不。
“长这么大,只跪过你一个人。”
姜迎灯纳闷地揣摩他这话。
随后,思索一番,梁净词又淡然地补充说,“似乎也不少回了。”
过了两三秒,她倏然想起这是什么意思,连忙起身,抓着手机给时以宁打电话,假装对他的话充耳不闻。
第61章 C17
姜迎灯心里想这个人真不懂得害臊, 说这样的话也能面不红心不跳。
梁净词跟着她往外走时,脚步很轻,她步履匆匆要逃开, 他腿长,迈得再缓, 只要她不跑, 怎么都能跟上。
竞走似的,姜迎灯蹬蹬下楼。她忽而想, 不知道怎么见了他总要落荒而逃。她现在可是被追求的人, 硬气一点又如何?
闪现的念头让她顿住脚步,沿阶梯向上看,另一个方向上还没有折回的梁净词, 在凄凄昏昏的灯影中,俯首与她对视。
“你心不诚。”她忽然说。
梁净词说:“想着你的时候,心诚就足够。”
声线低抑, 却口齿清晰,荡在密闭的消防通道里。无论她觉得多么矛盾别扭, 他总有理由自洽。姜迎灯是欣赏他身上这份几乎不会自乱的从容的。
又走几步, 到医院广场,她回身再忐忑地问一句:“真的没事吧?”
梁净词没答, 反问:“这么担心我?”
“还好。”姜迎灯想着,嘀咕着说,“你很精的,不像我爸爸。”
精?这是个好词吗?
梁净词浅声地笑了一笑, 点头:“谬赞了。”
天色很晚, 姜迎灯放慢步子。有一句简单的话,迂回在心里好久, 没有人分享的愉悦,在她这里三缄其口,又亟待托出,兜兜转转片刻,她还是低低地出了声,“你爷爷今天夸我了。”
人往往是羞于表现沾沾自喜的,不过在梁净词面前,许多次,她都因为“我拿奖学金了,我论文最高分,我考试全猜对!”借机jsg缠在他怀里,露出一副求夸夸的表情。
他问:“夸你什么?”
“说我懂得多。”
“只是夸懂得多?”
“……嗯,是的。”
“何止这一方面。”梁净词又说,“不过他很少夸人,看来很喜欢你。”
姜迎灯走在前面,不被他看到的脸上漾起一点笑,感到很满足。
被他纵容的时候,她才意识到自己很年轻,很小,心思很稚嫩,还有可以撒娇的本钱。这时候得到的喜悦,是真正的和小时候一模一样。
梁净词是她仰慕的人,一直以来,也是她想要成为的人。
姜迎灯以为她已经能够妥帖淡然,对很多事泰然处之,能够游刃有余在各种陌生的地方奔波,面对烦心的工作也不再手忙脚乱。但却在此刻,为他只言片语的称道又乱了心弦。
她认识到,自己还是个小女孩。
他的清风霁月,平静与坚定,都是浑然天成的,旁人学不来。
她也不必学。
想要长好丰满的羽翼,与他飞到同一高度,等真的到了这一天才看清楚,她想追逐的人,一直都是她的辽阔天空。
晚风让姜迎灯头脑终于清醒不少,也恢复了些食欲,时以宁刚才不在,是四处帮她去搜刮零食了,递过去好吃的好喝的,姜迎灯只接了瓶喝的。
梁净词腕袖卷起,扶着方向盘,开这辆黑色商务车,不够熟练,但行事谨慎稳妥,在夜里,后座的灯亮起一盏,将他的白衣映得昏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