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本该是母亲在沈鸾出嫁前,教与她的。然如今沈鸾身边并无亲人,唯一的姨母,还在青州。
裴仪轻轻叹口气:“你若是想看……”
沈鸾脱口而出:“我可不要。”
她脸上红得厉害,窗外红莲都不如沈鸾此时这般娇艳,裴仪笑得前仰后合:“罢罢,我不和你说就是。只陛下那样的性子,你此时若是不学着点,日后可是要吃亏的。”
沈鸾怒瞪她:“裴晏可没你这般……”
花样五花八门,涉猎广泛。
裴仪忽的凑近:“怎么不说了,陛下没我怎样?”
二人嬉笑,闹成一团。
还是绿萼怕惊扰了裴仪腹中的胎儿,掀帘进屋,好生将二位主子拉开。
钗乱髻松,裴仪握着靶镜,细细整理松开的发髻。
余光瞥见沈鸾也是同样的动作。
往日在南书房,她二人也是这般,只是那会过来劝架的,却是……裴衡。
眸光暗下,裴仪松开手中的靶镜,自沈鸾手中拿过珠钗,她自然而然俯身凑近。
“我帮你,这边的发髻……”
裴仪倏然压低声,飞快在沈鸾耳边低语一句,而后又坐直,面上波澜不惊。
独沈鸾怔忪坐在榻上,眼中满是错愕,她怔怔望着裴仪。
得到对方笃定的一个眼神后,沈鸾骤然身子无力,少顷,又垂首,低不可闻溢出一声笑。
裴仪说,裴衡……还活着。
……
雨幕清寒,水声淅沥。
雨珠顺着檐角往下滴落,高高的城墙下,一石青马车静静停靠在城墙角下。
裴煜快马加鞭,冲破雨幕,直直朝马车奔驰而去。
一声尖锐的马鸣响起,裴煜拽紧僵绳,在马车边上停下。
他迫不及待翻身跃马,双眼泛红。在沙场上从未畏战的他,此刻却颤抖着双手,颤巍巍上前,手指尚未碰到那墨绿车帘。
倏然,马车内的人先他一步。
墨绿车帘掀开,坐在马车内的,jsg俨然是先帝的嫡子。
不再是高高在上、身份尊贵的太子殿下,裴衡一身素色长袍,他眉眼依旧温润,和裴煜记忆中那个温和长兄并无两样。
脚下一软,裴煜单膝跪地,他眼角泪花闪现,良久,喉咙终溢出一声哽咽:“皇兄。”
雨丝飘零,裴煜脸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裴衡无奈弯唇,和旧时一般,朝裴煜伸出手:“……都多大了,怎么还那么爱哭?”
裴煜小声啜泣,随手抹开脸上的泪水,他匆忙往前,目光在裴衡身上来回打量。
“皇兄,你身子可还好,当初东宫走水,你有没有……”
“我没事。”裴衡拍拍裴煜的手背,温声宽慰。
那日宫变失败,裴衡自知回天乏力,遂退回东宫。
他屏退宫人,孤身一人在东宫,从天亮坐到天黑。
临至掌灯时分,东宫坠入一场熊熊大火,通天的火光照亮整座皇城,亮如白昼。
那时裴衡以为自己必死无疑。
不曾想裴晏早就留了后手,将他自东宫带出。
裴晏这人城府极深,且心狠手辣。
裴衡只当对方是想折磨自己,不想那日宫变后,他只和裴晏见了一面。
对方面色如霜,一张脸阴沉可怖,好似地府的厉鬼:“你想下去陪卿卿?”
“想都别想。”
裴衡记得当初裴晏那记冷笑,记得当初对方看自己的眼神,冰冷彻骨。
往事不可追,裴衡重重闭上眼,搁在膝盖上的手指握紧又松开。
他哑声,望向身前的裴煜:“裴煜,你和皇兄说句实话。”
裴煜:“……嗯?”
裴衡:“你答应裴晏……什么了?”
……
雨还在下,高高的城楼上站着一人,象征着这天底下最尊贵的龙纹长袍加身,裴晏站在城楼上,俯首睥睨墙角下的那辆马车。
他眸色沉静,掌心握着半片虎符,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
这虎符,还是昨日裴煜送至他手中的。
身后是垂手侍立的宫人,一众宫人手持油纸伞,站在裴晏身后,为他遮风避雨。
雨丝倾斜,清寒雨幕之中,忽见一人匆匆上楼,仔细看,原来是陛下身边的贴身太监,郑平。
郑平一手执着油纸伞,一手护着身前一物。
那油纸伞在风雨中打颤,郑平顾不得衣襟被雨水泅湿,只一心护着怀里的东西。
他着急:“……陛下、陛下!”
裴晏侧身,阴冷的眸子自下而上,他拢眉:“……发生何事了?”
“陛下。”
郑平气喘吁吁,半晌,方平缓气息,他双手递上手中的东西。
那是一个油纸包,上面还有橼香楼的印记。
郑平低垂着眼眸,声音颤颤:“陛下,这是沈姑娘、沈姑娘刚刚让人送来的。”
四周只有雨水飘落,雨声沥沥。
裴晏垂眸望着那糕点,双眸一点点冷了下去。
犹记当时沈鸾离开京城,裴衡说的,就是待她回来,再给她带橼香楼新出的糕点。
而如今,送糕点的却成了沈鸾。
双拳紧握,指骨作响。
裴晏自郑平手中接过糕点,果真是橼香楼新出的芙蓉酥。
沈鸾大抵是知晓裴煜今日带裴衡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