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稳稳落入竹猗怀中，仰起头，声音意外地好听，“零号，我好想你。”
是以前精神病院的堕化物。
竹猗心中有了猜测，“是谁把你带到这里来的。”
“是林医生！”小小的怪物有着大大的眼睛，手脚都长，因此可以稳稳挂在竹猗身上，还能仰着头和她说话，“医院倒塌后，我们都四散逃开，可是外面的世界很奇怪，没有护士会在早上给我送吃的。我好饿，一直跟在人后面，想找他们要吃的，可是他们打我还骂我。然后我就遇见了林医生，他说只要不吃人，我就可以在这里住下。”
小怪物瓮声瓮气说道，“谁要吃人了，人臭臭的，还总是鄙夷而恐惧地看着我。”
精神病院里培育出来的怪物从小和人生活在一起，又被竹猗影响，已经和其他怪物有了明显区别，这正是当初林深研究的内容。
他坚信，竹猗会给这个被噩梦不断入侵的世界一种新的生存方式。
然而已经被怪物吓怕的其他人却不敢再冒险，所有人类都在迁徙进地底，为什么希望会在一个怪物身上？
“你说的林医生是谁？”慧子顿时激动起来。
“林医生就是林医生啊。”小怪物不理解地说道，难道林医生不是林医生？
“他在哪里？”慧子也知道自己没法和怪物沟通，只能先问更重要的问题。
“在前面。”怪物顺手一指，慧子直接就跑了过去，看着慧子的背影，小怪物疑惑，“她是人类吗？为什么和我见过的都不一样。”
“每个怪物都不一样，人类自然也不会都一样。”竹猗心里有了另一个猜测，“林医生，他现在是什么样子的？”
人类是无法在噩梦里存在这么久的。
“他现在有一条漂亮的尾巴。”怪物伸出一只手在空中比了一个大圈，“很漂亮很漂亮的尾巴，我很想要。”
那就是怪物了。
在最后一次见面时，林深身上的异变度依旧已经很高，近距离接触下，林医生直接变成了堕化物，整个研究所都在下坠，竹猗将林医生推出了地底，堕化物的生命力是很顽强的，但是他身上有致命伤口，能不能活下去全看运气。
现在看起来，林医生活下来了，但是却不是以人类的方式。
*
慧子终于在机器人的指引下见到了那个一直暗中给她发消息的人。
科技感十足的大楼背后是一片大型湖泊，碧蓝的湖水深不见底，在湖中央黑色的长尾闪着粼粼波光，在水池中微微晃动，尾端呈现一把扇形，绸缎一样的光泽。而鱼尾之上是被黑色鳞片包裹的人身。
听见外面有声音传来，人鱼回头。
下一秒却潜入水中，扇子一般舒展开的鱼尾水一般晃动，在水池中消失不见。
他本来以为来的是竹猗，结果却是慧子。
“哥哥。”慧子弯下腰，将手放入水池中。
她看不清水下有什么，如果人鱼有坏心思，那么只需要咬住她的手，就能将慧子拖入水中。而在水下，人类是无法和人鱼相匹敌的。
但是她依旧这么做了。
虽然看不清人鱼的长相，但是慧子却一眼认定这就是自己哥哥。
她不会认错自己的亲人。
水波无风晃动，水面上形成一道扇形的涟漪，有东西正在水底下朝着自己游过来。
慧子没有收回手，反而固执地弯下腰，将大半个手臂都没入水中。
她摸到了凉丝丝的鳞片，整齐，却并不滑腻，没有鱼那种黏糊糊的感觉。
一双黑色的眼睛从水底下浮现，透过蓝色的湖水看向慧子。
“哥。”慧子试探性喊了一声，小心翼翼将手摸上人鱼的眼角，这是少数没有被鳞片覆盖的地方。
摸上去凉凉的皮肤，和周围湖水一样的温度，甚至更冷一点。
人鱼小心浮出水面。
他变成怪物的时候，慧子才几岁大，现在却已经完全变成一个大人。
甚至已经超过他变成怪物的年纪。
妹妹在不断长大，林深却以怪物的姿态停留在二十八岁。
林深犹豫了下，他知道人类并不待见怪物，所以他才一直不敢回去，只能通过短讯的方式断断续续联系妹妹。可惜，机器人的型号过于老旧，没有视频功能，简单的文字都会卡段，因此林深并不知道妹妹的长相，这是他第一次看见妹妹的样子。
“我现在……”林深苦笑了一下，除了眼睛和鼻子是人类的肌肤，其他的地方都已经被鳞片覆盖，看上去完全不像人类。
慧子一下子哭了出来，这是她想象最好的结果，哥哥还活着，并且一直在远程关心着自己，中央研究所覆灭后，慧子拿着哥哥给的名额进入地下城，她本来可以有直接进入内城的资格，却被亲戚以抚养权的方式抢走，假意照顾她几个月后，就被赶到近地表区域生活。
她没有哥哥那样的天赋，又是小孩子，在外面生活得很困难。
直到收到远程信息，她才终于有了新的人生目标。
“你就因为这种原因不敢见我？”慧子有些生气又有些难过，她知道人类对于怪物的偏见，毕竟如果没有噩梦，现在大家都过着和平的生活，但是对于群体的仇恨并不应该延伸到无辜的个体身上。
更何况，别人的偏见和自己有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