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的行为他当然也很生气。
但太医已经说了,皇后现在回天乏术,只是硬撑着一口气,随时都可能死。
无论他跟皇后之间再如何冷漠,都不能否认,皇后曾帮他良多。
这桩婚姻是两厢情愿的交易,亦是将他们捆绑多年的绳索。
皇后将死前言语,他还是愿意听的。
咳嗽停止,宫女将皇后唇边的血迹擦拭干净,使她的唇上再无一丝血色。
皇后的半睁的眼睛却是清明许多。
她抓着皇帝的手,用嘶哑的声音说:“是臣妾强逼华妃……让她将我送去严府的,父亲想要我死,我也不想要他活着。”
皇帝冷声说:“没有人要你死。”
“失去一切狼狈地活着,还不如死了。”皇后勾了勾唇,然而实在是笑不出来,便没有勉强自己。
“臣妾……我或许早就死了,那年从池塘里爬上来的,不是严寄瑶,是一只厉鬼。”
她说起这些的时候,也提不起恨意,就像所有的激烈的情感都随着严光的死去脱离她的躯体。
“这些年,我一直在恨。我恨掌握权利,必须服从对方的男人,所以从未向您低过头,也对您的好不放在心上,只余利用。”
“我也恨健康的,受到宠爱的女人,所以打压她们,作践她们,见不得她们好过。”
“臣妾罪孽深重,该往地狱受罚的。来生……入畜生道。”
临死前,皇后突然真心地相信起佛道与轮回之说。
或许对她来说,当动物要比当人来轻松许多。
能死在废后之前,已是她此生最好的结局。
想到此处,皇后缓缓地闭上眼睛。
离开这个令她痛恨的人世。
皇帝沉寂良久。
几次欲要说些什么,又闭上嘴继续沉默。
最后,对皇后的死,他没有任何的表态,只命人将其停灵于凤藻宫正殿。
然后将秦玉逢拉到偏殿,问她有没有什么想说的。
秦玉逢:“如今除了臣妾以外的知情者皆死,自然是臣妾说什么便是什么,所以臣妾什么都不会说。”
皇帝:“……”
她依旧是从前的模样,做派还是言语都没有任何变化。
但皇帝却感到深深的愤怒与担忧。
他想起墨成说过的,秦玉逢对皇权无丝毫敬畏之心。
如今看来,确实如此。
他没有像以往那样,自己主动退一步,而是冷笑着说:“无论如何,你私自将皇后送出宫是事实,触犯宫规禁律,就不怕朕治你的罪么?”
秦玉逢抬眸看来他一眼,眸中满是了然之色:“陛下您开心就好。”
皇帝:“……”
他怎么开心得起来!
现在皇后皇后没了,下任皇后又做出了这种事情。
他拿什么去跟朝臣交代?
皇帝气某人不肯体谅自己,决定吓唬对方一下,便把赵海德叫过来,问他:“帮助皇后出宫,致使其在宫外残杀朝廷命官,该治什么罪?”
赵海德:“……”
为什么要问他这种送命题?他要是回答“连坐死罪”,皇上是砍华妃还是砍他,他自己不清楚吗?
“这个,皇后娘娘杀严大人也不是华妃娘娘唆使的,应当与华妃无关。”他开脱一句,又道,“嫔妃无旨将另一位嫔妃送出宫,应当夺去位分,打入冷宫。”
秦玉逢:“这条宫规有漏洞啊,本宫是有皇后的旨意,送出宫的也不是嫔妃而是皇后,也要按照这条宫规来吗?”
皇帝和赵海德:“……”
这种时候就不要抬杠和挑刺好吗!
你这样我们很难办的。
皇帝看出来她毫无悔过之心,深吸两口气说:“来人,将华妃送回纤云宫,非召不得出。”
秦玉逢端详了一会儿他冰冷的脸色。
觉得还挺好看。
便大方地行礼告别,带着人,在禁军客气的“押送”中回去纤云宫。
回到纤云宫后,她还跟蓬絮吐槽:“看到没有,位分一点儿用都没有,不管多高,都有被打入冷宫的危险。”
“爱情也是没有用的,这说禁足就给我禁足了。”
蓬絮面色古怪,想说皇帝这明明就是想让纤云宫避开风头,找一个挡住朝臣嘴巴的借口。
但她到底不是壁水,没有将心里话说出来。
而是说:“奴婢从严府离开后,托人给府中和老爷那里去了消息,老爷问您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秦玉逢:“没有打算哦,从现在开始,谁说话都不好使,事情要怎么收尾都是墨成说了算。”
厚重的狐裘遮住她的半边脸。
但蓬絮依旧可以从那双粲然明亮的眼中看到笑意。
蓬絮突然就明白了,为什么老爷会那么看重主子,将她视为能接自己衣钵的继承者。
两人虽然性格和行事准则很不同,但在作风上却十分相近。
他们都是可以端坐在幕后,不分敌友,以所有人为棋子,操控大局的人。
皇后弑父后自杀,华妃禁足。
无论是前朝还是后宫,这都是一件非常炸裂的事情。
炸裂到大家都不知道该咋办。
四处打探上头人的意思。
而他们上头的人,目前还是皇帝和首辅大臣墨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