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又橙:?
“你在念什么啊?”
裴峙:“高中数学习题集,朱霁之前叫我教她做题,就记住了。”
梁又橙:??
“我当然知道是数学!”本来预期会听到什么罗曼蒂克故事,再不济也是小王子这种书,梁又橙看着暖黄色的天花板,气得捶床,“我们要听的是哄睡故事!哄睡,懂吗?”
裴峙:“好像我读的这个更催眠?”
“……”
时钟一圈一圈走着,男人低沉的声音通过声筒缓缓传来,夹杂着一些些电流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有种独一份的敞亮和清脆。
裴峙读完习题集,又开始背诵知识产权法。
真的是……极度催眠,但也极度不浪漫。
旁边的田书宜发出均匀微小的呼噜声,裴峙突然问了句:“睡着了吗?”
梁又橙:“还没,怎么了?”
那边停顿了几秒。
而后,男人开始念起英文。
是一首诗,短句、压的是古英文的韵,他声音很轻很轻,温柔得像是落雪。
梁又橙躺在床上说:“裴峙,我发现你读英文的时候,要温柔好多。人类切换语言的时候,真的也会切换语气吗?”
望夏处在多雨南方,方言的腔调婉转妩媚。以前梁又橙朝着父亲撒娇的时候,总是用望夏话,父亲招架不住,总是一边叫她嗲囡囡一边同意她的几乎所有要求。
但裴峙只说:“对我来说,不是。”
梁又橙:“那是?”
“因为现在,这诗是只读给你一个人听的。”
“……”
裴峙随后又照常继续念诗,他的声音平静无波,但梁又橙却再也无法入眠。她脸上泛了红,脑中突然又涌起无数记忆碎片,那碎片可以是暧昧梦幻的粉红,也可以忧郁浓郁的深蓝。
他们的过往便如碎片这般混乱弥散。
碎片如拼图,拼到最后一片时,是黑白色块的悲剧结尾。‘
梁又橙不喜欢悲剧故事。
但此刻,她盯着田书宜家的暖黄色天花板,耳边是裴峙的声音。
他在给她读博尔赫斯书里的句子——
“会几乎失去所有视觉,不过还是能看出黄色、光线和漆黑。别担心,渐进式的失明并非悲剧,那就像是缓缓而至的夏季黄昏。”
就像是在对她说,我们也不是悲剧,是好风景。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那黄昏又变成眼前的暖黄色天花板。
窗外升起簇簇烟花,照得黑夜恍如白昼。轰鸣声不绝于耳,梁又橙应该被那些烟花声吵醒的。
她听见楼下的人在倒计时,她看见墙上的挂钟平稳匀速地划过新旧交替的零点。
她听见裴峙短暂地停顿,然后再一次问她醒了没。
这一次,梁又橙没有再说话,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万物与我都是荒诞的静寂,此刻我想你。”裴峙就在这热闹的新年夜说。
“……”
鬼使神差地,梁又橙出了声:“裴峙,祝你新年快乐。”
电话那头有很长一段的空白。
然后,男人促狭的笑声响起。“原来没睡着呢。”他自言自语了一句,然后问道,“梁又橙,这是佩索阿的诗,我在念诗,你以为是什么?”
“……”
裴峙:“你在想我吗?”
“……”
“新年快乐。”电话那头,裴峙正了色,轻轻说道。
“梁再再,我的‘新年快乐’,永远只说给你一个人听。”
-
新的一年,整个一月份,梁又橙都在备考中飞速度过的。
她连除夕夜都在抱着书本啃,唯一一次外出,还是过年被田书宜拉到寒声寺拜佛转运。
寒声寺是望夏乃至整个南方最负盛名的寺庙,历史悠久,香火极旺。
整个寺庙修建在近郊的寒声山上,分为两个片区。一个修在山脚上,商业化程度极重,主要供游客参观供奉,还有一个建在陡峭的山顶,是僧人修行所在。
山顶上也供奉有宝殿神衹,十分灵验,但因为山路陡峭,居住的高级僧人又潜心修行远离尘世,并不像山脚下那些小沙弥和善,只挑有佛缘之人渡化。因此,除非是极度虔诚又极度有所求,很少有人爬上去参拜。
田书宜拉梁又橙去的,自然是山脚下那个。
大年初五一大早,裴峙送梁又橙去了寒山寺。
今天是拜财神的日子,此刻寒山寺山脚下密密麻麻挤满了香客。梁又橙和裴峙买好门票,去了寺里后院的一座禅房。
寒山寺早上八点开放,但那只是对普通民众来说,不适用于有钱人。
富贵人家大多迷信,大年初五拜灶王爷的日子,一向是重中之重。寒山寺后院有一排禅房,专供住宿。以前梁家还没破产的时候,梁又橙的爸爸经常会约着生意伙伴,在大年初四晚上就住在寒山寺,以期能在初五凌晨就敬上香。
禅房内,田书宜起了床,她今天凌晨刚陪家人拜完财神,此时看见梁又橙,立刻拉着她去了月老殿求姻缘。
“希望月老保佑,保佑我能遇到真心对我喜欢我的正缘君子,信女诚心祈愿。”
田书宜虔诚地三叩三拜,起身后拿出手机,对着贴在功德箱右上角的付款码一扫,爽快捐了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