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书宜不高兴了,呛她:“你好意思说我,你就没惦记裴峙?”
梁又橙有些心虚,但其实,裴峙和她所有的交集都没发生在公开场合。
外人看来,他们是八杆子打不到一起去的人。
至于和梁又橙相熟的人,大概也只会觉得,哦,是她自己春心动犯单相思。
“我……”梁又橙结结巴巴,硬着心肠说道,“我当然没惦记!”
于是陪田书宜去寒声寺求金榜题名的平安符时,梁又橙什么也没买。
那天晚上她回到家,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想了好久,本来想给裴峙发条短信,编辑了好久,却又在最后一刻想到什么,全部都删掉。
梁又橙起了床,蹑手蹑脚地溜到父母房间里,偷了于美霞的手机出来。
【祝2011年望夏全市高考学子金榜题名、旗开得胜。——望夏市教育局宣】
梁又橙熟练输下裴峙的电话号码,按了发送。诺基亚手机的液晶电子屏发出微弱的绿光,映照出少女已经初具清丽的脸庞。
那种忐忑的心情,那种快要漫溢却又不得不忍耐的感受,都凝结在一条看似发给所有考生的短信里。
——但其实,我只希望你一个人赢。
那边没有回复过。
离高考还有三天,高三年级开始自由复习。
没有老师管班,高三年级的教室里,一夜之间疯狂长出了各种纪念品。
对高考生来说,那是决定一辈子命运的高考。但对梁又橙这些高一高二的小萝卜们来说,这只是宣泄心意的最后时机。
梁又橙那天又失了眠。
好不容易睡着,也还在不停做噩梦,梦见裴峙高考失利,梦见有人朝他脸上吐口水。
梦见,他不开心。
第二天一大早,像是终于向某种情绪妥协,她一个人去了寒声寺,求了田书宜上次求的那种、会保佑金榜题名的平安符。
她是口是心非的胆小鬼,最终却还是会败给一种本能的喜欢和冲动。
——怎么办,在希望你开心这件事上,我好像怎么都努力都不够。
拿到护身符的当晚,梁又橙悄悄去了裴峙的教室。
甚至都不用认,走到各种小礼物堆得最高的桌子,就是裴峙的。
文具、手表、甚至还有红内裤,和各种信件摞在一起,都是对他的祝福。
原来她的祝福,并不是独一份。
夕阳透过泛着微微茶色的玻璃照进来,少女站在课桌前,格纹裙摆随着风轻轻摆动。
梁又橙握着护身符的手,微微颤抖。
她随手撕了张纸,写道:
【不戴这个护身符会倒霉的!!!!!!!!!!!!!!!!!】
少女下笔极重,感叹号写了一整排,然后才像解气似的,咔哒一声,反手弹下圆珠笔按钮。
——我希望,被你看见。
——我还希望,你只看见我。
高考前一天,是万众瞩目的撕书环节。
高一高二、加上高三已经保送的都喜欢凑这个热闹,明明高三统共就没多少人高考,非要营造出一种六月飞雪壮士一去兮不复返的悲壮情绪。
教学楼前挂满了打气的红色横幅,教学楼下,曹培峰和梁又橙拿着大扫帚,等待着纸片落下。
他们班这周值周,负责打扫全校,具体分配到他们这儿,就是打扫天井这儿的小花园。
也不知道等下要打扫多久,曹培峰骂了句脏话,说自己倒霉。梁又橙本来心不在焉地,听到倒霉两字,突然像是被电到似的激灵了一下。
曹培峰:“干嘛?抽风啊?”
梁又橙把大扫帚往他怀里一丢:“我去拿个东西。”
万一他没戴那个护身符怎么办?
万一他要是真的被她诅咒了,倒霉了怎么办?
教学楼一楼是一条很长很长的走廊。
二零一一年的夏天很热,热到似乎连灌木丛都蒸腾着热气。
阳光毒烈地照下来,光影透过微颗粒发散形成丁达尔效应,变换成一束束光柱,少女的影子就迅速在走廊的柱子间穿过。
她跑得太快,仿佛只能看到见她纯白的小腿袜,飞扬的长发,和绀红色的蝴蝶结。
少女跑过花丛,染上一身栀子香,在一节又一节的柱子中穿过,形成不连续却绚烂的剪影。
少女在追光。
——我承认我有嫉妒、醋意、和莫名的占有欲。
——但“希望你开心”这件事,永远占据我脑海的所有上风。
梁又橙拼命跑着,只不过还没跑到楼梯那儿,就和下楼的裴峙不期而遇。
她一个急刹车,差点没站稳,男生伸出一只手扶了她一下,梁又橙才没摔倒。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
梁又橙:“你不撕书吗?”
裴峙上下逡巡了她一会儿:“你不扫地吗?”
“等下扫。”梁又橙心心念念拿回她写给他的那张纸,正好现在裴峙不在教室,心不在焉地应了声就要往楼上走。
只不过她无意间往他手里一扫,才发现裴峙捏着的正是,她塞在他抽屉的护身符。
梁又橙折了回来,呃呃呃了半天,吱唔着问:“那你下来干嘛啊?”
少年促狭地笑了笑:“看雪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