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插着兜，斜斜地靠在墙上，听到这句终于笑了，朝病房里看了一眼：“她永远不可能这么说。”
梁又橙没事，冯立也就放下心。两个人在病房外站着，走廊尽头，新生的太阳正缓缓升起，日光熹微地罩在医院的大理石地面上，反射出粼粼的光迹。
“带你去个地方。”他抛下这句话，率先往电梯那儿走。
加护病房内，冯立轻车熟路地推开房门，跟护工阿姨打了招呼之后，径直拉了个椅子让朱霁坐。
朱霁坐下来。病床上躺着的，是个面容枯槁的女人。她穿着病号服，身上连着数根管子，因为常年卧床，四肢已经有不同程度的萎缩，眼睛半睁着，看着就像是在假寐。
冯立坐在她身边，熟练地用毛巾给她擦手，然后向朱霁介绍：
“我妈。”
朱霁是知道冯立的家庭情况的，点了点头，小声说了句阿姨好。
“别看她这样，她以前很漂亮的。”冯立说着，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拿出一本相册。
冯倩是植物人，并且已经躺了这么久了，几乎没有醒过来的可能性。但冯立还是会让护工阿姨时不时就跟她讲话，还拿了本相册过来，只要有空也会来陪她。
相册里大多是冯立从小到大的生活照，冯倩爱美，更宝贝她这个唯一的儿子，给他拍了不少照片。
冯立翻开相册，指着他的出生照说：“听我妈妈说，她生我的时候爸爸不在身边，是剖腹产。听说是个儿子之后，我爸爸高兴得不得了，直接就从外省飞过来看我了。”
少年说这些的表情带着点哀伤，朱霁只乖巧地坐在一旁，点了点头。
“我小的时候，我爸爸很少出现。我妈妈总是说，是因为我不乖，爸爸才不来看我。”冯立又抽出张照片，“这是我五岁过生日时候的照片。”
朱霁接过那张照片，照片里是一间温馨的房间，墙纸是蓝色的，里面放了不少玩具，冯立就孤单地坐在这堆玩具里，旁边是笑得笑颜如花的冯倩。
“你爸爸呢。”朱霁于是问。
冯立笑了一下，没有回答，只是问：“你记得我生日是几号吗？”
朱霁：“四月二十一。”
冯立捏了捏相册角，调侃了一句：“记得还挺清楚的。”
“……”
“我在外国语上小学的时候，遇到了梁又橙。”冯立停顿了半晌，说，“我很喜欢她。那时候我最喜欢的是奥特曼，但如果是她的话，我想我可以放弃所有奥特曼。”
他接着拿起一张照片，朱霁望过去，照片中的冯立大概八九岁的样子，正被梁又橙费力抱起来。两人站在一处蛋糕台上，冯立就像个粉团子一样，黏在梁又橙旁边，梁又橙穿了一条很漂亮的裙子，裙面被弄上了奶油也没在意，对着镜头比耶。
“她那年过生日，我和我妈妈都去了。”
“还有一张。”冯立又指着一张照片，上面是一张四人合照，冯倩、冯立、梁又橙还有一个中年男人。
只见梁又橙亲昵地搂着那中年男人，作为那天的小寿星，她站在最中间，而冯倩扶着冯立的肩膀，站在一旁。
“你知道梁又橙是什么时候生日吗？”冯立问。
朱霁摇了摇头。
冯立：“四月二十一。”
朱霁啊了一声：“原来你们生日是同一天啊，那还挺巧的。”
听到这种感慨，冯立露出点耐人寻味的笑容：“不是巧合。”
他接着善解人意地指着那中年男人介绍道：“这是梁又橙爸爸。”
朱霁哦了一声。
冯立：“也是我爸爸。”
“……”
病房里静悄悄的，太阳已经彻底升上来，阳光肆意地倾斜进病房，四周静得可怕，只有医疗仪发出滴滴的响声。
冯立就坐在冯倩身边，他的表情平静无波，就这样说起往事。
“我说了，我妈妈生我，是剖腹产，她是故意选那天生下我的，选和梁又橙生日的同一天。”
“还有，梁家以前起名是按照辈分顺序取的。有钱人迷信，取名爱照五行取。木旺女生，水旺男生。”
“我以前叫梁立澄，立方体的立，三点水的澄。”冯立挑眉，略去那些不堪的画面，只问，“懂了吗？”
朱霁如坐针毡，咬着嘴唇，半天说不出来一个字。
“所以小女孩，你知道你是在吃谁的醋了吗？”冯立自问自答，“我姐姐，我亲姐姐。”
“……”
探视时间过了，冯立细心地帮冯倩掖好被子，带着朱霁出了病房。
两人在门口等电梯，都很有默契地没开口。
叮咚一声电梯到了，还是朱霁先说话。
“等下一起回学校吗？”
冯立那双小鹿眼睛盛满揶揄的笑意，敲了敲朱霁脑袋：“还想着学习啊？也没见你努力学习有什么成果啊？”
朱霁不高兴了，白了他一眼，正准备呛他。
电梯门这个时候突然开了，停在八层骨科。
呼啦啦进来一堆人，几个医生推了一张手术床进来，顷刻就占掉电梯大部分空间。
两人的距离陡然拉进，朱霁能感受到男生的呼吸，正准备撇开头，就听他的声音暖暖地扑进她耳朵里：“不累吗？作业我替你写，回去睡觉。”
朱霁抬头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