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我回来了。”梁又橙朝里屋喊了一声,放下包就去帮送货小哥的忙。
“不用不用,我自己一个人搬就行。”送货小哥说,他今天没穿工作服,身形也和以前不太一样。
等他直起腰来,梁又橙才认出他来。
女人的目光在一瞬间冷下去。
冯立抿了抿唇,弄了弄自己的鸭舌帽,朝梁又橙尴尬地笑了笑,一言不发地继续搬面包。
梁母于美霞这时从店里出来,拉着冯立的手跟梁又橙说道:“又又啊,今天多亏了这个小伙子,送货的小张拉肚子,现在还在里屋蹲厕所呢,要不然我一个人可搬不了这么多的货。”
接着又亲昵地挽住冯立的手:“小伙子,你叫什么名字?看样子是还在读书吧。”
冯立有些拘谨,还有些羞涩:“阿姨,叫我阿立就好,我在望夏外国语念高一。”
“哟!那还是又又的小学弟啊!”于美霞一拍巴掌,说,“阿立啊,今天晚上留下来吃饭。”
然后就进里屋准备了。
小区昏黄的灯光照在崎岖不平的地面上,将人影拉得变形。
两人沉默着搬完货后。
梁又橙抱着手,明明是在开玩笑,语调却里全是疏离。
“小学弟,你不会还真想吃饭吧?”
“……”冯立局促地呆立在原地。梁又橙这逐客令下得直接,他虽然尴尬,但没有走的意思。
——脸皮还挺厚的。
梁又橙忍住脾气,懒得和他绕弯子,直接问:“冯立,谁让你找到这儿来的?”
“误会了,”冯立马上说,“我也住老城区,今天到同学家玩儿,他住这儿,我路过的时候正好看见阿姨在卸货就顺手帮了个忙。”
“还有,你的电话是我悄悄问朱霁要的,但你别担心,她不知道我们的关系。”
梁又橙气得笑了,反问:“我跟你有关系吗?”
“……”冯立知道自己说错话了,沉默了一阵,只另起话头,“之前教导主任让我叫家长到学校来一趟,我不想告诉舅舅,所以脑子一热,就给你转了支付宝留言,想找你帮个忙,这件事是我做得不对,你放心,我不会再麻烦你了,我再想别的方法就是了。”
梁又橙没半点想接言的意思。
入了夜的望夏湿冷,冯立打了个喷嚏,想把手揣进口袋,却不小心碰到食指上的伤口,‘嘶’的一声叫了出来。
梁又橙瞟了一眼,又迅速挪开目光。
冯立站了一会儿,见梁又橙不为所动,挠了挠头,笑着说:“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男生不甘心,但还是转了身。
然而好像就是转身的一刹那,像是卸下面具似的,他的脸色迅速阴鸷下来,转变之快,就像是瞬间变了个人。
不过没走几步,身后传来梁又橙的一声喂。
冯立脸上的喜色像是立刻被点燃,扭头,又变成往日里那个乖巧听话的好学生。
梁又橙手里不知道何时拿了一整盒创口贴,扔给冯立:“接着。”
冯立接过,欣喜道:“谢——”
“——以后,”梁又橙声音不大,极力控制着情绪,“别让我再看见你!”
-
半夜,月光洒进阁楼。
梁又橙睡得不太踏实,半梦半醒之间,脑海中开始浮现一些画面。
那时家里还没破产,她有次偶然在上学路上碰见爸爸身边的贴身秘书带着一个小男孩去看病。
梁家宗族观念极重,梁匡雇佣了很多远房亲戚。
秘书也姓梁,叫梁刚,梁又橙喊他一声堂叔。
堂叔带着那个小男孩大概六七岁的年纪,生得玉雪可爱,就是有点害羞。
梁又橙逗弄了他一会儿,小男孩立刻就藏在秘书身后,只一双分外好看小眼睛眨巴眨巴地望着她。
“堂叔,你儿子好可爱啊。”梁又橙一边说还一边朝小男孩挤眉弄眼,“他叫什么名字?”
梁秘书有些慌乱,说话结结巴巴的:“额,叫阿立。”
“阿立。”梁又橙蹲下来,取下书包上梁匡去迪士尼给她买的限量版挂件,送给小男孩,“大名是梁立是吗?”
梁秘书已经紧张到极点:“是是是,小姐,你上学是不是快迟到了,我打电话叫司机——”
“——梁立澄。”小男孩怯生生的,窜出来一个小脑袋,又很快缩回去,“不叫梁立。”
梁又橙一愣。
梁匡来自农村,梁家村的村民没什么文化,同辈分的人名字取得大多雷同。而梁匡中年发家,是整个村子的典范,做什么都被模仿,包括子女的名字。整个村子光叫梁you cheng这个读音的女孩子,就能找出不下十个。
所以知道小男孩大名的时候,梁又橙惊讶的其实并不是那名字跟她的很像。
而是堂叔为什么撒谎。
一个小男孩的名字而已,有什么重要的呢?
为什么,当时没有告诉她?
……
梁又橙从回忆的梦中惊醒。
转身,月光撒在床头柜上,裴峙送给她的那个哆啦美玩具正静静地看着她。
梁又橙撇了撇嘴,把哆啦美抱在怀里。
她很少失眠,这次却再也无法入睡了。
又一个周日,下午,她照常去博物馆做志愿者。
更衣室门口,下一周的排班表已经张贴在公告栏里。